他們說靜止的中國花瓶
其實是不斷展現(xiàn)著韻律的：

靜止的中國花瓶是動。

我相信。

字
是可解的甚至當(dāng)它們已經(jīng)組成可說的文
（我們都在學(xué)習(xí)解說）。

每個字
也都和靜止的中國花瓶一樣，是動的
或者說我們都在學(xué)習(xí)觀察一片森林
你看到每棵樹都在長大繁榮枯萎
而且互相支持著護(hù)衛(wèi)著
為彼此的根莖下定義云云
葉的形狀和顏色，果實的質(zhì)理云云
我們相信每個字都是一棵樹
然則 我們都是造化文章里
一些激動地等待注解的字

1974

　　１

不知道自己是最可愛的人，
可聽長官說他們太愚笨，
當(dāng)富人和貓狗正在用餐，
是長官派他們看守著大門。



不過到城里來出一出丑，
因而拋下家里的田地荒蕪，
國家的法律要他們捐出自由：

同樣是挑柴，挑米，修蓋房屋。



也不知道新來了意義，
大家都焦急的向他們注目——
未來的世界他們聽不懂，
還要做什么？

倒比較清楚。



帶著自己小小的天地：

已知的長官和未知的饑苦，
只要不死，他們還可以云游，
看各種新奇帶一點糊涂。



　　２

他們是工人而沒有勞資，
他們?nèi)〉枚鵁o權(quán)享受，
他們是春天而沒有種子，
他們被謀害從未曾控訴。



在這一片沉默的后面，
我們的城市才得以腐爛，
他們向前以我們遺棄的軀體
去迎受二十世紀(jì)的殺傷。



美麗的過去從不是他們的，
現(xiàn)在的不平更為顯然，
而我們竟想以鎖鏈和饑餓，
要他們集中相信一個諾言。



那一向都受他們培養(yǎng)的，（注）
如今已搖頭要提倡慈善，
但若有一天真理爆炸，
我們就都要丟光了臉面。



1945年7月

注：
以上選用的是《蛇的誘惑》版本。

在《穆旦詩全集》版本中，此句為：
“那一向都受他們豢養(yǎng)的，”。

晨雀噪檐端，啁啾不能休。
寄言謂晨雀，爾鳴將焉求？
飄搖風(fēng)雨急，何用事綢繆。
八表儼同昏，日月固不周。
茲乃天攸為，要非人可謀。
浮沉匪我愿，避世資車舟。
羨爾健兩翼，倏忽任所游。
寥廓詎不遠(yuǎn)，罻羅安足仇。
世途多荊棘，人禽共一憂。
寄言謂晨雀，爾鳴將焉求！

今古兼中外。
算幾人、如翁清福，似翁豪怪。
八十年來神仙侶，那管世間興壞。
更何問、銅山鹽海。
一擲千金贏一笑，想五陵意氣今仍在。
櫝可市，珠難賣。
休嗟耄歲情懷改。
仰奇才、筆花長茂，靈根靡屆。
一代詞宗尊叢碧，容我瓣香膜拜。
且益我、風(fēng)流慷慨。
白首雙星真富貴，看蕓窗、也有如山債。
室雖偪，心天塏。

俎豆宮池慕孔顏，魯靈光殿共追攀。
金湯瓦碎蒼龍失，寶劍星飛玉虎閑。
海內(nèi)人倫盡東國，近來豪俊數(shù)西山。
明知李萼書堪用，欲補青天奈石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