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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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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代]關(guān)漢卿

    普天下錦繡鄉(xiāng),環(huán)海內(nèi)風流地。
    大元朝新內(nèi)國,亡宋家舊華夷。
    水秀山奇,一到處堪游戲,這答兒忒富貴。
    滿城中繡幕風簾,一哄地人煙湊集。
    [梁州第七]百十里街衢整齊,萬余家樓閣參差,并無半答兒閑田地。
    松軒竹徑,藥圃花蹊,茶園稻陌,竹塢梅溪。
    一陀兒一句詩題,一步兒一扇屏幃。
    西鹽場便似一帶瓊瑤,吳山色千疊翡翠。
    兀良,望錢塘江萬頃玻璃。
    更有清溪綠水,畫船兒來往閑游戲。
    浙江亭緊相對,相對著險嶺高峰長怪石,堪羨堪題。
    [尾]家家掩映渠流水,樓閣崢嶸出翠微,遙望西湖暮山勢。
    看了這壁,覷了那壁,縱有丹青下不得筆。

    一枝花·杭州景譯文

    普天下錦繡鄉(xiāng),環(huán)海內(nèi)風流地。看遍天下的錦繡河山,享盡全國的大好風光。

    大元朝新附國,亡宋家舊華夷。剛剛歸附元朝的杭州,曾經(jīng)是南宋朝廷的溫柔鄉(xiāng)(國都)。

    水秀山奇,一到處堪游戲,這答兒忒富貴。綠水秀麗,青山奇峋,國家各處都值得我好好游歷。此處真的太富貴:

    滿城中繡幕風簾,一哄地人煙湊集。全城里精致的刺繡帷幕,上乘的飄逸風簾隨處可見,喧囂熱鬧,人聲嘈雜成繁華一片。

    [梁州第七]百十里街衢整齊,萬余家樓閣參差,并無半答兒閑田地。[梁州第七]百十里四通八達的街道整整齊齊,數(shù)不勝數(shù)的亭臺樓閣參差錯落,沒有半塊被閑置的土地。

    松軒竹徑,藥圃花蹊,茶園稻陌,竹塢梅溪。松濤里的軒室、竹林間的悠徑,培育草藥的園圃、充滿花香的小路,種植茶葉的園子、稻田里交錯的阡陌,竹海掩映后的山塢,梅云籠罩下的潺潺溪流。

    一陀兒一句詩題,一步兒一扇屏幃。行至一處就能隨口吟詠一句好詩,走上一步就能看見一扇華美的屏風。

    西鹽場便似一帶瓊瑤,吳山色千疊翡翠。兀良,望錢塘江萬頃玻璃。杭州以西那美麗的鹽場就似一帶貴重的瓊瑤,吳山色彩萬千宛若油碧的翡翠層層疊疊。哎呀呀,看看錢塘江象是萬頃的玻璃閃閃發(fā)光。

    更有清溪綠水,畫船兒來往閑游戲。還有清澈的溪泉翠綠的江水,華麗的游船在其上自由自在地悠閑來往。

    浙江亭緊相對,相對著險嶺高峰長怪石,堪羨堪題。浙江亭緊緊挨著江流,正對著那險峻山嶺、高聳峰巒上的棱峋怪石,足以欣羨、足能使我寫下文章來記錄。

    [尾]家家掩映渠流水,樓閣崢嶸出翠微,遙望西湖暮山勢。[尾]家家戶戶都隱約映襯著蜿蜒的流水,在綿延的翠綠山脈上樓閣突出顯現(xiàn),遠遠地看著西湖邊暮色下的山勢起伏。

    看了這壁,覷了那壁,縱有丹青下不得筆。看了這山巒,望了那峰巔,(如此的美景)即使我有畫筆,也不知道該畫哪一邊。

    一枝花·杭州景賞析

    “錢塘自古繁華”,特別是南宋以杭州為都城,經(jīng)過一百多年的經(jīng)營,使它成為當時世界上少見的美麗城市。這篇《杭州景》就是贊美杭州的綺麗風光,市井繁華的著名作品。【一枝花】描寫杭州的歷史變遷和都市的繁華景象;【梁州第七】具體描寫杭州美麗的風光景色;【尾】稱贊杭州景色的美不勝收。作者以清麗自然的語言、欣喜贊嘆的筆調(diào),描述了杭州“堪羨堪題”的錦繡風光,以及“樓閣參差”、“人煙湊集”的繁華景象。字里行間飽含著作者熱愛祖國山河的深情厚意。作品運用鋪敘手法,寫景細膩生動而富有特征。

    一枝花·杭州景翻譯

    看遍天下的錦繡河山,享盡全國的大好風光。
    剛剛歸內(nèi)元朝的杭州,曾經(jīng)是南宋朝廷的溫柔鄉(xiāng)(國都)。
    綠水秀麗,青山奇峋,國家各處都值得我好好游歷。
    此處真的太富貴:
    全城里精致的刺繡帷幕,上乘的飄逸風簾隨處可見,
    喧囂熱鬧,人聲嘈雜成繁華一片。
    百十里四通八達的街道整整齊齊,數(shù)不勝數(shù)的亭臺樓閣參差錯落,沒有半塊被閑置的土地。
    松濤里的軒室、竹林間的悠徑,培育草藥的園圃、充滿花香的小路,種植茶葉的園子、稻田里交錯的阡陌,竹海掩映后的山塢,梅云籠罩下的潺潺溪流。
    行至一處就能隨口吟詠一句好詩,走上一步就能看見一扇華美的屏風。
    杭州以西那美麗的鹽場就似一帶貴重的瓊瑤,吳山色彩萬千宛若油碧的翡翠層層疊疊。
    哎呀呀,看看錢塘江象是萬頃的玻璃閃閃發(fā)光。
    還有清澈的溪泉翠綠的江水,華麗的游船在其上自由自在地悠閑來往。
    浙江亭緊緊挨著江流,正對著那險峻山嶺、高聳峰巒上的棱峋怪石,足以欣羨、足能使我寫下文章來記錄。
    家家戶戶都隱約映襯著蜿蜒的流水,在綿延的翠綠山脈上樓閣突出顯現(xiàn),遠遠地看著西湖邊暮色下的山勢起伏。
    看了這山巒,望了那峰巔,(如此的美景)即使我有畫筆,也不知道該畫哪一邊。

    作者簡介

    關(guān)漢卿
    關(guān)漢卿[元代]

    關(guān)漢卿(約1220年──1300年),元代雜劇作家。是中國古代戲曲創(chuàng)作的代表人物,“元曲四大家”之首。號已齋(一作一齋)、已齋叟。漢族,解州人(今山西省運城),與馬致遠、鄭光祖、白樸并稱為“元曲四大家”。以雜劇的成就最大,一生寫了60多種,今存18種,最著名的有《竇娥冤》;關(guān)漢卿也寫了不少歷史劇,如:《單刀會》、《單鞭奪槊》、《西蜀夢》等;散曲今在小令40多首、套數(shù)10多首。關(guān)漢卿塑造的“我卻是蒸不爛、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響珰珰一粒銅豌豆”(〈不伏老〉)的形象也廣為人稱,被譽“曲家圣人”。 更多

    • 《雜劇·感天動地竇娥冤》

      楔子(卜兒蔡婆上,詩云)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年。
      不須長富貴,安樂是神仙。
      老身蔡婆婆是也。
      楚州人氏,嫡親三口兒家屬。
      不幸夫主亡逝已過,止有一個孩兒,年長八歲。
      俺娘兒兩個,過其日月。
      家中頗有些錢財。
      這里一個竇秀才,從去年問我借了二十兩銀子,如今本利該銀四十兩。
      我數(shù)次索取,那竇秀才只說貧難,沒得還我。
      他有一個女兒,今年七歲,生得可喜,長得可愛。
      我有心看上他,與我家做個媳婦,就準了這四十兩銀子,豈不兩得其便!
      他說今日好日辰,親送女兒到我家來。
      老身且不索錢去,專在家中等候。
      這早晚竇秀才敢待來也。
      (沖末扮竇天章,引正里扮端云上,詩云)讀盡縹緗萬卷書,可憐貧煞馬相如。
      漢庭一日承恩召,不說當壚說子虛。
      小生姓竇,名天章,祖貫長安京兆人也。
      幼習儒業(yè),飽有文章。
      爭奪時運不通,功名未遂。
      不幸揮家亡化已過,撇下這個女孩兒,小字端云。
      從三歲上亡了他母親,如今孩兒七歲了也。
      小生一貧如洗,流落在這楚州居住。
      此間一個蔡婆婆,他家廣有錢物;
      小生因無盤纏,曾借了他二十兩銀子,到今本利該對還他四十兩。
      他數(shù)次問小生索取。
      教我把甚么還他?
      誰想禁婆婆常常著人來說,要小生女孩兒做他兒媳婦。
      況如今春榜動,選場開,正特上朝取應(yīng),又苦盤纏缺少。
      小生出于無奈,只得將女孩兒端云送與蔡婆婆做兒媳婦去。
      (做嘆科,云)嗨!
      這個那里是做媳婦?
      分明是賣與他一般。
      就準了他那先借的四十兩銀子,分外但得些少東西,勾小生應(yīng)舉之費,便也過望了。
      說話之間,早來到他家門首。
      婆婆在家么?
      (卜兒上,云)秀才,請家里坐,老身等候多時也。
      (做相見科,竇天章云)小生今日一任的將女孩兒送來與婆婆,怎敢說做媳婦,只與婆婆早晚使用。
      小生日下就要上朝進取功名去,留下女孩兒在此,只望婆婆看覷則個!
      (卜兒云)這等,你是我親家了。
      你本利少我四十兩銀子,兀的是借錢的文書,還了你;
      再送與你十兩銀子做盤纏。
      親家,你休嫌輕少。
      (竇天章做謝科,云)多謝了婆婆!
      先少你許多銀子,都不要我還了,今又送我盤纏,此恩異日必當重報。
      婆婆,女孩兒早晚呆癡,看小生薄面,看覷女孩兒咱!
      (卜兒云)親家,這不消你囑咐。
      令愛到我家,就做親女兒一般看承他,你只管放心的去。
      (竇天章云)婆婆,端云孩兒該打呵,看小生面則罵幾句;
      當罵呵,則處分幾句。
      孩兒,你也不比在我跟前,我是你親爺,將就的你。
      你如今在這里,早晚若頑劣呵,你只討那打罵吃。
      兒口樂,我也是出于無奈!
      (做悲科)(唱)【仙呂】【賞花時】我也只為尤計營生四壁貧,因此上割舍得親兒在兩處分。
      從今日遠踐洛陽塵,又不知歸期定準,則落的無語暗消魂。
      (下)(卜兒云)竇秀才留下他這女孩兒與我做媳婦兒,他一徑上朝應(yīng)舉去了。
      (正旦做悲科,云)爹爹,你直下的撇了我孩兒去也!
      (卜兒云)媳婦兒,你在我家,我是親婆,你是親媳婦,只當自家骨肉一般。
      你不要啼哭,跟著老身前后執(zhí)料去來。
      (同下)第一折(凈扮賽盧醫(yī)上,詩云)行醫(yī)有斟酌,下藥依《本草》。
      死的醫(yī)不活,活的醫(yī)死了。
      自家姓盧,人道我一手好醫(yī),都叫做賽盧醫(yī)。
      在這山陽縣南門開著生藥局。
      在城有個蔡婆婆,我問他借了十兩銀子,本利該還他二十兩;
      數(shù)次來討這銀子,我又無的還他。
      若不來便罷,若來呵,我自有個主意!
      我且在這藥鋪中坐下,看有甚么人來。
      (卜兒上,云)老身蔡婆婆。
      我一向搬在山陽縣居住,盡也靜辦。
      自十三年前竇天章秀才留下端云孩兒與我做兒媳婦,改了他小名,喚做竇娥。
      自成親之后,不上二年,不想我這孩兒害弱癥死了。
      媳婦兒守寡,又早三個年頭,服孝將除了也。
      我和媳婦兒說知,我往城外賽盧醫(yī)家索錢去也。
      (做行科,云)葛過隅頭,轉(zhuǎn)過屋角,早來到他家門首。
      賽盧醫(yī)在家么?
      (盧醫(yī)云)婆婆,家里來。
      (卜兒云)我這兩個銀子長遠了,你還了我罷。
      (盧醫(yī)云)婆婆,我家里無銀子,你跟我莊上去取銀子還你。
      (卜兒云)我跟你去。
      (做行科)(盧醫(yī)云)來到此處,東也無人,西也無人,這里不下手,等甚么?
      我隨身帶的有繩子。
      兀那婆婆,誰喚你哩?
      (卜兒云)在那里?
      (做勒卜兒科。
      孛老同副凈張驢兒沖上,賽盧醫(yī)慌走下。
      孛老救卜兒科)(張驢兒云)爹,是個婆婆,爭些勒殺了。
      (孛老云)兀那婆婆,你是那里人氏?
      姓甚名誰了因甚著這個人將你勒死?
      (卜兒云)老身姓蔡,在城人氏,止有個寡媳婦兒,相守過日。
      因為賽盧醫(yī)少我二十兩銀子,今日與他取討;
      誰想他嫌我到無人去處,要勒死我;
      賴這銀于。
      若不是遇著老的和哥哥呵,那得老身性命來!
      (張驢兒云)爹,你聽的他說么?
      他家還有個媳婦哩!
      救了他性命,他少不得要謝我。
      不若你要這婆子,我要他媳婦兒,何等兩便?
      你和他說去。
      (孛老云)兀那婆婆,你無丈夫,我無渾家,你肯與我做個老婆,意下如何?
      (卜兒云)是何言語!
      待我回家,多備些錢鈔相謝。
      (張驢兒云)你敢是不肯,故意將錢鈔哄我?
      賽盧醫(yī)的繩子還在,我仍舊勒死了你罷。
      (做拿繩科)(卜兒云)哥哥,待我慢慢地尋思咱!
      (張驢兒云)你尋思些甚么?
      你隨我老子,我便要你媳婦兒。
      (卜兒背云)我不依他,他又勒殺我。
      罷、罷、罷,你爺兒兩個,隨我到家中去來。
      (同下)(正旦上,云)妾身姓竇,小字端云,祖居楚州人氏。
      我三歲上亡了母親,七歲上離了父親。
      俺父親將我嫁與蔡婆婆為兒媳婦,改名竇娥,至十七歲與夫成親。
      不幸丈夫亡化,可早三年光景,我今二十歲也。
      這南門外有個賽盧醫(yī),他少俺婆婆銀子,本利該二十兩,數(shù)次索取不還。
      今日俺婆婆親自索取去了。
      竇娥也,你這命好苦也呵!
      (唱)【仙呂】【點絳唇】滿腹閑愁,數(shù)年禁受,天知否?
      天若是知我情由,怕不待和天瘦。
      【混江龍】則問那黃昏白晝,兩般兒忘餐廢寢幾時休?
      大都來昨宵夢里,和著這今日心頭。
      催人淚的是錦爛熳花枝橫繡闥,斷人腸的是剔團圝月色掛妝樓。
      長則是急煎煎按不住意中焦,悶沉沉展不徹眉尖皺,越覺的情懷冗冗,心緒悠悠。
      (云)似這等憂愁,不知幾時是了也呵!
      (唱)【油葫蘆】莫不是八字兒該載著一世憂?
      誰似我無盡頭!
      須知道人心不似水長流。
      我從三歲母親身亡后,到七歲與父分離久。
      嫁的個同住人,他可又拔著短籌;
      撇的俺婆婦每都把空房守,端的個有誰問,有誰瞅?
      【天下樂】莫不是前世里燒香不到頭,今也波生招禍尤?
      勸今人早將來世修。
      我將這婆侍養(yǎng),我將這服孝守,我言詞須應(yīng)口。
      (云)婆婆索錢去了,怎生這早晚不見回來?
      (卜兒同孛老、張驢兒上)(卜兒云)你爺兒兩個且在門首,等我先進去。
      (張驢兒云)奶奶,你先進去,就說女婿在門首哩。
      (卜兒見正旦科)(正旦云)奶奶回來了。
      你吃飯么?
      (卜兒做哭科,云)孩兒也,你教我怎生說波!
      (正旦唱)【一半兒】為甚么淚漫漫不住點兒流?
      莫不是為索債與人家惹爭斗?
      我這里連忙迎接慌問候,他那里要說緣由。
      (卜兒云)羞人答答的,教我怎生說波!
      (正旦唱)則見他一半兒徘徊一半兒丑。
      (云)婆婆,你為甚么煩惱啼哭那?
      (卜兒云)我問賽盧醫(yī)討銀子去,他賺我到無人去處,行起兇來,要勒死我。
      虧了一個張老并他兒子張驢兒,救得我性命。
      那張老就要我招他做丈夫,因這等煩惱。
      (正旦云)婆婆,這個怕不中么!
      你再尋思咱:
      俺家里又不是沒有飯吃,沒有衣穿,又不是少欠錢債,被人催逼不過;
      況你年紀高大,六十以外的人,怎生又招丈夫那?
      (卜兒云)孩兒也,你說的豈不是!
      但是我的性命全虧他這爺兒兩個救的。
      我也曾說道:
      待我到家,多將些錢物酬謝你救命之恩。
      不知他怎生知道我家里有個媳婦兒,道我婆媳婦又沒老公,他爺兒兩個又沒老婆,正是天緣天對。
      若不隨順他,依舊要勒死我。
      那時節(jié)我就慌張了,莫說自己許了他,連你也許了他。
      兒也,這也是出于無奈。
      (正旦云)婆婆,你聽我說波。
      (唱)【后庭花】避兇神要擇好日頭,拜家堂要將香火修。
      梳著個霜雪般白鬏髻,怎將這云霞般錦帕兜?
      怪不的女大不中留。
      你如今六旬左右,可不道到中年萬事休!
      舊恩愛一筆勾,新夫妻兩意投,枉教人笑破口!
      (卜兒云)我的性命都是他爺兒兩個救的,事到如今,也顧不得別人笑話了。
      (正旦唱)【青哥兒】你雖然是得他、得他營救,須不是筍條、筍條年幼,刬的便巧畫蛾眉成配偶?
      想當初你夫主遺留,替你圖謀,置下田疇,早晚羹粥,寒暑衣裘。
      滿望你鰥寡孤獨,無捱無靠,母子每到白頭。
      公公也,則落得干生受!
      (卜兒云)孩兒也,他如今只待過門。
      喜事匆匆的,教我怎生回得他去?
      (正旦唱)【寄生草】你道他匆匆喜,我替你倒細細愁:
      愁則愁興闌珊咽不下交歡酒,愁則愁眼昏騰扭不上同心扣,愁則愁意朦朧睡不穩(wěn)芙蓉褥。
      你待要笙歌引至畫堂前,我道這姻緣敢落在他人后。
      (卜兒云)孩兒也,再不要說我了。
      他爺兒兩個都在門首等候,事已至此,不若連你也招了女婿罷!
      (正旦云)婆婆,你要招你自招,我并然不要女婿。
      (卜兒云)那個是要女婿的?
      爭奈他爺兒兩個自家捱過門來,教我如何是好?
      (張驢兒云)我們今日招過門去也。
      帽兒光光,今日做個新郎;
      袖兒窄窄,今日做個嬌客。
      好女婿,好女婿,不枉了,不枉了。
      (同孛老入拜科)(正旦做不禮科,云)兀那廝,靠后!
      (唱)【賺煞】我想這婦人每休信那男兒口。
      婆婆也,怕沒的貞心兒自守,到今日招著個村老子,領(lǐng)著個半死囚。
      (張驢兒做嘴臉料,云)你看我爺兒兩個這等身段,盡也選得女婿過,你不要錯過了好時辰,我和你早些兒拜堂罷。
      (正旦不禮科,唱)則被你坑殺人燕侶鶯儔。
      婆婆也,你豈不知羞!
      俺公公撞府沖州,掙扎的銅斗兒家緣百事有。
      想著俺公公置就,怎忍教張驢兒情受?
      (張驢兒做扯正旦拜科,正旦推跌科,唱)兀的不是俺沒丈夫的婦女下場頭!
      (下)(卜兒云)你老人家不要惱躁。
      難道你有活命之恩,我豈不思量報你?
      只是我那媳婦兒氣性最不好惹的,既是他不肯招你兒子,教我怎好招你老人家?
      我如今拚的好酒好飯,養(yǎng)你爺兒兩個在家,待我慢慢的勸化俺媳婦兒。
      待他有個回心轉(zhuǎn)意,再作區(qū)處。
      (張驢兒云)這歪剌骨!
      便是黃花女兒,剛剛扯的一把,也不消這等使性,平空的推了我一交,我肯干罷!
      就當面賭個誓與你:
      我今生今世不要他做老婆,我也不算好男子!
      (詞云)美婦人我見過萬千向外,不似這小妮子生得十分憊賴。
      我救了你老性命死里重生,怎割舍得不肯把肉身陪待?
      (同下)第二折(賽盧醫(yī)上,詩云)小子太醫(yī)出身,也不知道醫(yī)死多人。
      何嘗怕人告發(fā),關(guān)了一日店門?
      在城有個蔡家婆子,剛少的他二十兩花銀,屢屢親來索取,爭些捻斷脊筋。
      也是我一時智短,將他賺到荒村,撞見兩個不識姓名男子,一聲嚷道:
      浪蕩乾坤,怎敢行兇撒潑,擅自勒死平民!
      嚇得我丟了繩索,放開腳步飛奔。
      雖然一夜無事,終覺失精落魂;
      方知人命關(guān)天關(guān)地,如何看做壁上灰塵?
      從今改過行業(yè),要得滅罪修因。
      將以前醫(yī)死的性命,一個個都與他一卷超度的經(jīng)文。
      小子賽盧醫(yī)的便是。
      只為要賴蔡婆婆二十兩銀子,賺他到荒僻去處,正待勒死他,誰想遇見兩個漢子,救了他去。
      若是再來討債時節(jié),教我怎生見他?
      常言道的好: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喜得我是孤身,又無家小連累;
      不若收拾了細軟行李,打個包兒,悄悄的躲到別處,另做營生,豈不干凈!
      (張驢兒上,云)自家張驢兒。
      可奈那竇娥百般的不肯隨順我;
      如今那老婆子害病,我討服毒藥與他吃了,藥死那老婆子,這小妮子好歹做我的老婆。
      (做行科,云)且住,城里人耳目廣,口舌多,倘見我討毒藥,可不嚷出事來?
      我前日看見南門外有個藥鋪,此處冷靜,正好討藥。
      (做到科,叫云)太醫(yī)哥哥,我來討藥的。
      (賽盧醫(yī)云)你討甚么藥?
      (張驢兒云)我討服毒藥。
      (賽盧醫(yī)云)誰敢合毒藥與你?
      這廝好大膽也!
      (張驢兒云)你真?zhèn)€不肯與我藥么?
      (賽盧醫(yī)云)我不與你,你就怎地我?
      (張驢兒做拖盧云)好呀,前日謀死蔡婆婆的不是你來!
      你說我不認的你哩,我拖你見官去!
      (賽盧醫(yī)做慌科,云)大哥,你放我,有藥,有藥。
      (做與藥科,張驢兒云)既然有了藥,且饒你罷。
      正是:
      得放手時須放手,得饒人處且饒人。
      (下)(賽盧醫(yī)云)可不晦氣!
      剛剛討藥的這人,就是救那婆子的。
      我今日與了他這服毒藥去了,以后事發(fā),越越要連累我。
      趁早幾兒關(guān)上藥鋪,到涿州賣老鼠藥去也。
      (下)(卜兒上,做病伏幾科)(孛老同張驢兒上,云)老漢自到蔡婆婆家來,本望做個接腳,卻被他媳婦堅執(zhí)不從。
      那婆婆一向收留俺爺兒兩個在家同住,只說好事不在忙,等慢慢里勸轉(zhuǎn)他媳婦;
      誰想那婆婆又害起病來。
      孩兒,你可曾算我兩個的八字,紅鸞天喜幾時到命哩?
      (張驢兒云)要看甚么天喜到命!
      只賭本事,做得去,自去做。
      (孛老云)孩兒也,蔡婆婆害病好幾日了,我與你去問病波。
      (做見卜兒問科,云)婆婆,你今日病體如何?
      (卜兒云)我身子十分不快哩。
      (孛老云)你可想些甚么吃?
      (卜兒云)我思量些羊肚兒湯吃。
      (孛老云)孩兒,你對竇娥說,做些羊肚兒湯與婆婆吃。
      (張驢兒向古門云)竇娥,婆婆想羊肚兒湯吃,快安排將來。
      (正旦持湯上,云)妾身竇娥是也。
      有俺婆婆不快,想羊肚湯吃,我親自安排了與婆婆吃去。
      婆婆也,我這寡婦人家,凡事也要避些嫌疑,怎好收留那張驢兒父子兩個?
      非親非眷的,一家兒同住,豈不惹外人談議?
      婆婆也,你莫要背地里許了他親事,連我也累做不清不潔的。
      我想這婦人心,好難保也呵!
      (唱)【南呂】【一枝花】他則待一生鴛帳眠,那里肯半夜空房睡;
      他本是張郎婦,又做了李郎妻。
      有一等婦女每相隨,并不說家克計,則打聽些閑是非;
      說一會不明白打風的機關(guān),使了些調(diào)虛囂撈龍的見識。
      【梁州第七】這一個似卓氏般當壚滌器,這一個似孟光般舉案齊眉,說的來藏頭蓋腳多伶俐!
      道著難曉,做出才知。
      舊恩忘卻,新愛偏宜;
      墳頭上土脈猶濕,架兒上又換新衣。
      那里有奔喪處哭倒長城?
      那里有浣紗時甘投大水?
      那里有上山來便化頑石?
      可悲,可恥!
      婦人家直恁的無仁義。
      多淫奔,少志氣,虧殺前人在那里,更休說百步相隨。
      (云)婆婆,羊肚兒湯做成了,你吃些兒波。
      (張驢兒云)等我拿去。
      (做接嘗科,云)這里面少些鹽醋,你去取來。
      (正旦下)(張驢兒放藥科)(正旦上,云)這不是鹽醋!
      (張驢兒云)你傾下些。
      (正旦唱)【隔尾】你說道少鹽欠醋無滋味,加料添椒才脆美。
      但愿娘親早痊濟,飲羹湯一杯,勝甘露灌體,得一個身子平安倒大來喜。
      (孛老云)孩兒,羊肚湯有了不曾?
      (張驢兒云)湯有了,你拿過去。
      (孛老將湯云)婆婆,你吃些湯兒。
      (卜兒云)有累你。
      (做嘔科,云)我如今打嘔,不要這湯吃了,你老人家吃罷。
      (孛老云)這湯特做來與你吃的,便不要吃,也吃一口兒。
      (卜兒云)我不吃了,你老人家請吃。
      (孛老吃科)(正旦唱)【賀新郎】一個道你請吃,一個道婆先吃,這言語聽也難聽,我可是氣也不氣!
      想他家與咱家有甚的親和戚?
      怎不記舊日夫妻情意,也曾有百縱千隨?
      婆婆也,你莫不為黃金浮世寶,白發(fā)故人稀,因此上把舊恩情,全不比新知契?
      則待要百年同墓穴,那里肯千里送寒衣?
      (孛老云)我吃下這湯去,怎覺昏昏沉沉的起來?
      (做倒科)(卜兒慌科,云)你老人家放精細著,你掙扎著些兒。
      (做哭科,云)兀的不是死了也!
      (正旦唱)【斗蝦蟆】空悲戚,沒理會,人生死,是輪回。
      感著這般病疾,值著這般時勢,可是風寒暑濕,或是饑飽勞役,各人癥候自知。
      人命關(guān)天關(guān)地,別人怎生替得?
      壽數(shù)非干今世。
      相守三朝五夕,說甚一家一計?
      又無羊酒緞匹,又無花紅財禮;
      把手為活過日,撒手如同休棄。
      不是竇娥忤逆,生怕旁人論議。
      不如聽咱勸你,認個自家晦氣,割舍的一具棺材停置,幾件布帛收拾,出了咱家門里,送入他家墳地。
      這不是你那從小兒年紀指腳的夫妻。
      我其實不關(guān)親,無半點忄西惶淚。
      休得要心如醉,意似癡,便這等嗟嗟怨怨,哭哭啼啼。
      (張驢兒云)好也啰!
      你把我老子藥死了,更待干罷!
      (卜兒云)孩兒,這事怎了也?
      (正旦云)我有甚么藥在那里?
      都是他要鹽醋時,自家傾在湯兒里的。
      (唱)【隔尾】這廝搬調(diào)咱老母收留你,自藥死親爺待要唬嚇誰?
      (張驢兒云)我家的老子,倒說是我做兒子的藥死了,人也不信。
      (做叫科,云)四鄰八舍聽著:
      竇娥藥殺我家老子哩!
      (卜兒云)罷么,你不要大驚小怪的,嚇殺我也!
      (張驢兒云)你可怕么?
      (卜兒云)可知怕哩。
      (張驢兒云)你要饒么?
      (卜兒云)可知要饒哩。
      (張驢兒云)你教竇娥隨順了我,叫我三聲嫡嫡親親的丈夫,我便饒了他。
      (卜兒云)孩兒也,你隨順了他罷。
      (正旦云)婆婆,你怎說這般言語!
      (唱)我一馬難將兩鞍鞴,想男兒在日曾兩年匹配,卻教我改嫁別人,其實做不得。
      (張驢兒云)竇娥,你藥殺了俺老子,你要官休?
      要私休?
      (正旦云)怎生是官休?
      怎生是私休?
      (張驢兒云)你要官休呵,拖你到官司,把你三推六問!
      你這等瘦弱身子,當不過拷打,怕你不招認藥死我老子的罪犯!
      你要私休呵,你早些與我做了老婆,倒也便宜了你。
      (正旦云)我又不曾藥死你老子,情愿和你見官去來。
      (張驢兒拖正旦、卜兒下)(凈扮孤引祗候上,詩云)我做官人勝別人,告狀來的要金銀。
      若是上司當刷卷,在家推病不出門。
      下官楚州太守桃杌是也。
      今早升廳坐衙,左右,喝攛廂。
      (祗候幺喝科)(張驢兒拖正旦、卜兒上,云)告狀,告狀!
      (祗候云)拿過來。
      (做跪見,孤亦跪科,云)請起。
      (祗候云)相公,他是告狀的,怎生跪著他?
      (孤云)你不知道,但來告狀的,就是我衣食父母。
      (祗候幺喝科,孤云)那個是原告?
      那個是被告?
      從實說來!
      (張驢兒云)小人是原告張驢兒,告這媳婦兒,喚做竇娥,合毒藥下在羊肚湯兒里,藥死了俺的老子。
      這個喚做蔡婆婆,就是俺的后母。
      望大人與小人做主咱!
      (孤云)是那一個下的毒藥?
      (正旦云)不干小婦人事。
      (卜兒云)也不干老婦人事。
      (張驢兒云)也不干我事。
      (孤云)都不是,敢是我下的毒藥未?
      (正旦云)我婆婆也不是他后母,他自姓張,我家姓蔡。
      我婆婆因為與賽盧醫(yī)索錢,被他賺到郊外,勒死我婆婆;
      卻得他爺兒兩個救了性命。
      因此我婆婆收留他爺兒兩個在家,養(yǎng)膳終身,報他的恩德。
      誰知他兩個倒起不良之心,冒認婆婆做了接腳,要逼勒小婦人做他媳婦。
      小婦人元是有丈夫的,服孝未滿,堅執(zhí)不從。
      適值我婆婆患病,著小婦人安排羊肚湯兒吃。
      不知張驢兒那里討得毒藥在身,接過湯來,只說少些鹽醋,支轉(zhuǎn)小婦人,暗地傾下毒藥。
      也是天幸,我婆婆忽然嘔吐,不要湯吃。
      讓與他老子吃;
      才吃的幾口便死了,與小婦人并無干涉。
      只望大人高抬明鏡,替小婦人做主咱!
      (唱)【牧羊關(guān)】大人你明如鏡,清似水,照妾身肝膽虛實。
      那羹本五味俱全,除了外百事不知。
      他推道嘗滋味,吃下去便昏迷。
      不是妾訟庭上胡支對,大人也,卻教我平白地說甚的?
      (張驢兒云)大人詳情:
      他自姓蔡,我自姓張。
      他婆婆不招俺父親接腳,他養(yǎng)我父子兩個在家做甚么?
      這媳婦兒年紀雖小,極是個賴骨頑皮,不怕打的。
      (孤云)人是賤蟲,不打不招。
      左右,與我選大棍子打著!
      (祗候打正旦,三次噴水科)(正旦唱)【罵玉郎】這無情棍棒教我捱不的。
      婆婆也,須是你自做下,怨他誰?
      勸普天下前婚后嫁婆娘每,都看取我這般傍州例。
      【感皇恩】呀!
      是誰人唱叫揚疾,不由我不魄散魂飛。
      恰消停,才蘇醒,又昏迷。
      捱千般打拷,萬種凌逼,一杖下,一道血,一層皮。
      【采茶歌】打的我肉都飛,血淋漓,腹中冤枉有誰知!
      則我這小婦人毒藥來從何處也?
      天那,怎么的覆盆不照太陽暉!
      (孤云)你招也不招?
      (正旦云)委的不是小婦人下毒藥來。
      (孤云)既然不是,你與我打那婆子!
      (正旦忙云)住、住、住,休打我婆婆。
      情愿我招了罷,是我藥死公公來。
      (孤云)既然招了,著他畫了伏狀,將枷來枷上,下在死囚牢里去。
      到來日判個斬字,押付市曹典刑。
      (卜兒哭科,云)竇娥孩兒,這都是我送了你性命。
      兀的不痛殺我也!
      (正旦唱)【黃鍾尾】我做了個銜冤負屈沒頭鬼,怎肯便放了你好包荒淫漏面賊!
      想人心不可欺,冤枉事天地知,爭到頭,競到底,到如今待怎的?
      情愿認藥殺公公,與了招罪。
      婆婆也,我若是不死呵,如何救得你?
      (隨祗候押下)(張驢兒做叩頭科,云)謝青天老爺做主!
      明日殺了竇娥,才與小人的老子報的冤。
      (卜兒哭科,云)明日市曹中殺竇娥孩兒也,兀的不痛煞我也!
      (孤云)張驢兒、蔡婆婆,都取保狀,著隨衙聽侯。
      左右,打散堂鼓,將馬來,回私宅去也。
      (同下)第三折(外扮監(jiān)斬官上,云)下官監(jiān)斬官是也。
      今日處決犯人,著做公的把住巷口,休放往來人閑走。
      (凈扮公人鼓三通、鑼三下科。
      劊子磨旗、提刀,押正旦帶枷上)(劊子云)行動些,行動些,監(jiān)斬官去法場上多時了!
      (正旦唱)【正宮】【端正好】沒來由犯王法,不堤防遭刑憲,叫聲屈動地驚天!
      頃刻間游魂先赴森羅殿,怎不將天地也生埋怨?
      【滾繡球】有日月朝暮懸,有鬼神掌著生死權(quán),天地也,只合把清濁分辨,可怎生糊突了盜跖、顏淵?
      為善的受貧窮更命短,造惡的享富貴又壽延。
      天地也,做得個怕硬欺軟,卻元來也這般順水推船。
      地也,你不分好歹何為地?
      天也,你錯勘賢愚枉做天!
      哎,只落得兩淚漣漣。
      (劊子云)快行動些,誤了時辰也。
      (正旦唱)【倘秀才】則被這枷扭的我左側(cè)右偏,人擁的我前合后偃,我竇娥向哥哥行有句言。
      (劊子云)你有甚么話說?
      (正旦唱)前街里去心懷恨,后街里去死無冤,休推辭路遠。
      (劊子云)你如今到法場上面,有甚么親眷要見的,可教他過來,見你一面也好。
      (正旦唱)【叨叨令】可憐我孤身只影無親眷,則落的吞聲忍氣空嗟怨。
      (劊子云)難道你爺娘家也沒的?
      (正旦云)止有個爹爹,十三年前上朝取應(yīng)去了,至今杳無音信。
      (唱)早已是十年多不睹爹爹面。
      (劊子云)你適才要我往后街里去,是甚么主意?
      (正旦唱)怕則怕前街里被我婆婆見。
      (劊子云)你的性命也顧不得,怕他見怎的?
      (正旦云)俺婆婆若見我披枷帶鎖赴法場餐刀去呵,(唱)枉將他氣殺也么哥,枉將他氣殺也么哥!
      告哥哥,臨危好與人行方便。
      (卜兒哭上科,云)天那,兀的不是我媳婦兒!
      (劊子云)婆子靠后!
      (正旦云)既是俺婆婆來了,叫他來,待我囑付他幾句話咱。
      (劊子云)那婆子,近前來,你媳婦要囑付你話哩。
      (卜兒云)孩兒,痛殺我也!
      (正旦云)婆婆,那張驢兒把毒藥放在羊肚兒湯里,實指望藥死了你,要霸占我為妻。
      不想婆婆讓與他老子吃,倒把他老子藥死了。
      我怕連累婆婆,屈招了藥死公公,今日赴法場典刑。
      婆婆,此后遇著冬時年節(jié),月一十五,有瀽不了的漿水飯,瀽半碗兒與我吃;
      燒不了的紙錢,與竇娥燒一陌兒。
      則是看你死的孩兒面上!
      (唱)【快活三】念竇娥葫蘆提當罪愆,念竇娥身首不完全,念竇娥從前已往干家緣。
      婆婆也,你只看竇娥少爺無娘面。
      【鮑老兒】念竇娥伏侍婆婆這幾年,遇時節(jié)將碗涼漿奠;
      你去那受刑法尸骸上烈些紙錢,只當把你亡化的孩兒薦。
      (卜兒哭科,云)孩兒放心,這個老身都記得。
      天那,兀的不痛殺我也!
      (正旦唱)婆婆也,再也不要啼啼哭哭,煩煩惱惱,怨氣沖天。
      這都是我做竇娥的沒時沒運,不明不暗,負屈銜冤。
      (劊子做喝科,云)兀那婆子靠后,時辰到了也。
      (正旦跪科)(劊子開枷科)(正旦云)竇娥告監(jiān)斬大人,有一事肯依竇娥,便死而無怨。
      (監(jiān)斬官云)你有甚么事?
      你說。
      (正旦云)要一領(lǐng)凈席,等我竇娥站立;
      又要丈二白練,掛在旗槍上:
      若是我竇娥委實冤枉,刀過處頭落,一腔熱血休半點兒沾在地下,都飛在白練上者。
      (監(jiān)斬官云)這個就依你,打甚么不緊。
      (劊子做取席站科,又取白練掛旗上科)(正旦唱)【耍孩兒】不是我竇娥罰下這等無頭愿,委實的冤情不淺;
      若沒些兒靈圣與世人傳,也不見得湛湛青天。
      我不要半星熱血紅塵灑,都只在八尺旗槍素練懸。
      等他四下里皆瞧見,這就是咱萇弘化碧,望帝啼鵑。
      (劊子云)你還有甚的說話?
      此時不對監(jiān)斬大人說,幾時說那?
      (正旦再跪科,云)大人,如今是三伏天道,若竇娥委實冤枉,身死之后,天降三尺瑞雪,遮掩了竇娥尸首。
      (監(jiān)斬官云)這等三伏天道,你便有沖天的怨氣,也召不得一片雪來,可不胡說!
      (正旦唱)【二煞】你道是暑氣暄,不是那下雪天;
      豈不聞飛霜六月因鄒衍?
      若果有一腔怨氣噴如火,定要感的六出冰花滾似綿,免著我尸骸現(xiàn);
      要什么素車白馬,斷送出古陌荒阡!
      (正里再跪科,云)大人,我竇娥死的委實冤枉,從今以后,著這楚州亢旱三年!
      (監(jiān)斬官云)打嘴!
      那有這等說話!
      (正旦唱)【一煞】你道是天公不可期,人心不可憐,不知皇天也肯從人愿。
      做甚么三年不見甘霖降?
      也只為東海曾經(jīng)孝婦冤,如今輪到你山陽縣。
      這都是官吏每無心正法,使百姓有口難言!
      (劊子做磨旗科,云)怎么這一會兒天色陰了也?
      (內(nèi)做風科,劊子云)好冷風也!
      (正旦唱)【煞尾】浮云為我陰,悲風為我旋,三樁兒誓愿明題遍。
      (做哭科,云)婆婆也,直等待雪飛六月,亢旱三年呵,(唱)那其間才把你個屈死的冤魂這竇娥顯!
      (劊子做開刀,正旦倒科)(監(jiān)斬官驚云)呀,真?zhèn)€下雪了,有這等異事!
      (劊子云)我也道平日殺人,滿地都是鮮血,這個竇娥的血都飛在那丈二白練上,并無半點落地,委實奇怪。
      (監(jiān)斬官云)這死罪必有冤枉。
      早兩樁兒應(yīng)驗了,不知亢旱三年的說話,準也不準?
      且看后來如何。
      左右,也不必等待雪睛,便與我抬他尸首,還了那蔡婆婆去罷。
      (眾應(yīng)科,抬尸下)第四折(竇天章冠帶引丑張千、祗從上,詩云)獨立空堂思黯然,高峰月出滿林煙。
      非關(guān)有事人難睡。
      自是驚魂夜不眠。
      老夫竇天章是也。
      自離了我那端云孩兒,可早十六年光景。
      老夫自到京師,一舉及第,官拜參知政事。
      只因老夫廉能清正,節(jié)操堅剛,謝圣恩可憐,加老夫兩淮提刑肅正廉訪使之職,隨處審囚刷卷,體察濫官污吏,容老夫先斬后奏。
      老夫一喜一悲:
      喜呵,老夫身居臺省,職掌刑名,勢劍金牌,威權(quán)萬里;
      悲呵,有端云孩兒,七歲上與了蔡婆婆為兒媳婦。
      老夫自得官之后,使人往楚州問蔡婆婆家。
      他鄰里街坊道:
      自當年蔡婆婆不知搬在那里去了,至今音信皆無。
      老夫為端云孩兒,啼哭的眼目昏花,憂愁的須發(fā)斑白。
      今日來到這淮南地面,不知這楚州為何三年不雨?
      老夫今在這州廳安歇。
      張千,說與那州中大小屬官,今日免參,明日早見。
      (張千向古門云)一應(yīng)大小屬官:
      今日免參,明日早見。
      (竇天章云)張千,說與那六房吏典:
      但有合刷照文卷,都將來,待老夫燈下看幾宗波。
      (張千送文卷科)(竇天章云)張千,你與我掌上燈。
      你每都辛苦了,自去歇息罷。
      我喚你便來,不喚你休來。
      (張千點燈,同祗從下)(竇天章云)我將這文卷看幾宗咱。
      一起犯人竇娥,將毒藥致死公公。
      ……我才看頭一宗文卷,就與老夫同姓;
      這藥死公公的罪名,犯在十惡不赦。
      俺同姓之人,也有不畏法度的。
      這是問結(jié)了文書,不看他罷。
      我將這文卷壓在底下,別看一宗咱。
      (做打呵欠科,云)不覺的一陣昏沉上來,皆因老夫年紀高大,鞍馬勞困之故。
      待我搭伏定書案,歇息些兒咱。
      (做睡科。
      魂旦上,唱)【雙調(diào)】【新水令】我每日哭啼啼守住望鄉(xiāng)臺,急煎煎把仇人等待,慢騰騰昏地里走,足律律旋風中來。
      則被這霧鎖云埋,攛掇的鬼魂快。
      (魂旦望科,云)門神戶尉不放我進去。
      我是廉訪使竇天章女孩兒。
      因我屈死,父親不知,特來托一夢與他咱。
      (唱)【沉醉東風】我是那提刑的女孩,須不比現(xiàn)世的妖怪。
      怎不容我到燈影前,卻攔截在門木呈外?
      (做叫科,云)我那爺爺呵,(唱)枉自有勢劍金牌,把俺這屈死三年的腐骨骸,怎脫離無邊苦海?
      (做入見哭科,竇天章亦哭科,云)端云孩兒,你在那里來?
      (魂旦虛下)(竇天章做醒科,云)好是奇怪也!
      老夫才合眼去,夢見端云孩兒,恰便似來我跟前一般;
      如今在那里?
      我且再看這文卷咱。
      (魂旦上,做弄燈科)(竇天章云)奇怪,我正要看文卷,怎生這燈忽明忽滅的?
      張千也睡著了,我自己剔燈咱。
      (做剔燈,魂旦翻文卷科)(竇天章云)我剔的這燈明了也,再看幾宗文卷。
      一起犯人竇娥,藥死公公。
      ……(做疑怪科,云)這一宗文卷,我為頭看過,壓在文卷底下,怎生又在這上頭?
      這幾時問結(jié)了的,還壓在底下,我別看一宗文卷波。
      (魂旦再弄燈科)(竇天章云)怎么這燈又是半明半暗的?
      我再剔這燈咱。
      (做剔燈,魂旦再翻文卷科。
      竇天章云)我剔的這燈明了,我另拿一宗文卷看咱。
      一起犯人竇娥,藥死公公。
      ……呸!
      好是奇怪!
      我才將這文書分明壓在底下,剛剔了這燈,怎生又翻在面上?
      莫不是楚州后廳里有鬼么?
      便無鬼呵,這樁事必有冤枉。
      將這文卷再壓在底上,待我另看一宗如何?
      (魂旦又弄燈科)(竇天章云)怎么這燈又不明了,敢有鬼弄這燈?
      我再剔一剔去。
      (做剔燈科,魂旦上,做撞見科,竇天章舉劍擊桌科,云)呸!
      我說有鬼!
      兀那鬼魂:
      老夫是朝廷欽差,帶牌走馬肅政廉訪使。
      你向前來,一劍揮之兩段。
      張千,虧你也睡的著!
      快起來,有鬼,有鬼。
      兀的不嚇殺老夫也!
      (魂旦唱)【喬牌兒】則見他疑心兒胡亂猜,聽了我這哭聲兒轉(zhuǎn)驚駭。
      哎,你個竇天章直恁的威風大,且受你孩兒竇娥這一拜。
      (竇天章云)兀那鬼魂,你道竇天章是你父親,受你孩兒竇娥拜。
      你敢錯認了也?
      我的女兒叫做端云,七歲上與了蔡婆婆為兒媳婦。
      你是竇娥,名字差了,怎生是我女孩兒?
      (魂旦云)父親,你將我與了蔡婆婆家,改名做竇娥了也。
      (竇天章云)你便是端云孩兒?
      我不問你別的,這藥死公公是你不是?
      (魂旦云)是你孩兒來。
      (竇天章云)噤聲!
      你這小妮子,老夫為你啼哭的眼也花了,憂愁的頭也白了,你刬地犯下十惡大罪,受了典刑!
      我今日官居臺省,職掌刑名,來此兩淮審囚刷卷,體察濫官污吏;
      你是我親生之女,老夫?qū)⒛阒尾坏?,怎治他人?br>我當初將你嫁與他家呵,要你三從四德。
      三從者:
      在家從父,出嫁從天,夫死從子;
      四德者:
      事公姑,敬夫主,和妯娌,睦街坊。
      今三從四德全無,刬地犯了十惡大罪。
      我竇家三輩無犯法之男,五世無再婚之女;
      到今日被你辱沒祖宗世德,又連累我的清名。
      你快與我細吐真情,不要虛言文對。
      若說的有半厘差錯,牒發(fā)你城隍祠內(nèi),著你永世不得人身;
      罰在陰山,永為餓鬼。
      (魂旦云)父親停嗔息怒,暫罷狼虎之威,聽你孩兒慢慢的說一遍咱。
      我三歲上亡了母親,七歲上離了父親。
      你將我送與蔡婆婆做兒媳婦,至十七歲與夫配合。
      才得兩年,不幸兒夫亡化,和俺婆婆守寡。
      這山陽縣南門外有個賽盧醫(yī),他少俺婆婆二十兩銀子。
      俺婆婆去取討,被他賺到郊外,要將婆婆勒死;
      不想撞見張驢兒父子兩個,救了俺婆婆性命。
      那張驢兒知道我家有個守寡的媳婦,便道:
      你婆兒媳婦既無丈夫,不若招我父子兩個。
      俺婆婆初也不肯,那張驢兒道:
      你若不肯,我依舊勒死你。
      俺婆婆懼怕,不得已含糊許了,只得將他父子兩個領(lǐng)到家中,養(yǎng)他過世。
      有張驢兒數(shù)次調(diào)戲你女孩兒,我堅執(zhí)不從。
      那一日俺婆婆身子不快,想羊肚兒湯吃。
      你孩兒安排了湯。
      適值張驢兒父子兩個問病,道:
      將湯來我嘗一嘗。
      說:
      湯便好,只少些鹽醋。
      賺的我去取鹽醋,他就暗地里下了毒藥。
      實指望藥殺俺婆婆,要強逼我成親。
      不想俺婆婆偶然發(fā)嘔,不要湯吃,卻讓與他老子吃,隨即七竊流血藥死了。
      張驢兒便道:
      竇娥,藥死了俺老子,你要官休要私休?
      我便道:
      怎生是官休?
      怎生是私休?
      他道:
      要官休,告到官司,你與俺老子償命;
      若私休,你便與我做老婆。
      你孩兒便道:
      好馬不鞴雙鞍,烈女不更二夫。
      我至死不與你做媳婦,我情愿和你見官去。
      他將你孩兒拖到官中,受盡三推六問,吊拷繃扒,便打死孩兒,也不肯認。
      怎當州官見你孩兒不認,便要拷打俺婆婆;
      我怕婆婆年老,受刑不起,只得?
      狹?。因此押赴法?。
      業(yè)湫獺D愫⒍蘊旆氯腦福旱諞蛔?,要丈二白亮P以諂燁股稀H糲翟┩鰨豆仿?,一腔热血惺~臥詰叵攏擠稍詘琢飛希壞詼?,霞堮三伏虜虧下三尺鳃p諮諛愫⒍祝壞諶?,着他楚州大旱三妮z9謊繕習琢罰孿卵?,三年矒]輳際俏愫⒍礎(chǔ)#ㄊ疲┎桓婀偎局桓嫣歟鬧性蠱諛蜒浴7浪夏岡廡滔?,情愿嗡拑S獻鐲?。三尺琼花骸骨掩,一腔鲜血练旗悬。岂独霜飞讙熊屈,今朝藩勴窦夲劑。(唱?
      【雁兒落】你看這文卷曾道來不道來,則我這冤枉要忍耐如何耐?
      我不肯順他人,倒著我赴法場;
      我不肯辱祖上,倒把我殘生壞。
      【得勝令】呀,今日個搭伏定攝魂臺,一靈兒怨哀哀。
      父親也,你現(xiàn)拿著刑名事,親蒙圣主差。
      端詳這文冊,那廝亂綱常,合當敗。
      便萬剮了喬才,還道報冤仇不暢懷!
      (竇天章做泣科,云)哎,我那屈死的兒,則被你痛殺我也!
      我且問你:
      這楚州三年不雨,可真?zhèn)€是為你來?
      (魂旦云)是為你孩兒來。
      (竇天章云)有這等事!
      到來朝,我與你做主。
      (詩云)白頭親苦痛哀哉,屈殺了你個青春女孩。
      只恐怕天明了,你且回去,到來日我將文卷改正明白。
      (魂旦暫下)(竇天章云)呀,天色明了也。
      張千,我昨日看幾宗文卷,中間有一鬼魂來訴冤枉。
      我喚你好幾次,你再也不應(yīng),直恁的好睡那?
      (張千云)我小人兩個鼻于孔一夜不曾閉,并不聽見女鬼訴甚么冤狀,也不曾聽見相公呼喚。
      (竇天章做叱科,云)口退!
      今早升廳坐衙,張千,喝攛廂者。
      (張千做幺喝科,云)在衙人馬平安!
      抬書案!
      (稟云)州官見。
      (外扮州官入?yún)⒖疲◤埱г疲┰摲坷舻湟姟?br>(丑扮吏入?yún)⒁娍疲ǜ]天章問云)你這楚州一郡,三年不雨,是為著何來?
      (州官云)這個是天道亢旱,楚州百姓之災(zāi),小官等不知其罪。
      (竇天章做怒云)你等不知罪么?
      那山陽縣,有用毒藥謀死公公犯婦竇娥,他問斬之時曾發(fā)愿道:
      若是果有冤枉,著你楚州三年不雨,寸草不生。
      可有這件事來?
      (州官云)這罪是前升任桃州守問成的,現(xiàn)有文卷。
      (竇天章云)這等糊涂的官,也著他升去!
      你是繼他任的,三年之中,可曾祭這冤婦么?
      (州官云)此犯系十惡大罪,元不曾有祠,所以不曾祭得。
      (竇天章云)昔日漢朝有一孝婦守寡,其姑自縊身死,其姑女告孝婦殺姑,東海太守將孝婦斬了。
      只為一婦含冤,致令三年不雨。
      后于公治獄,仿佛見孝婦抱卷哭于廳前。
      于公將文卷改正,親祭孝婦之墓,天乃大雨。
      今日你楚州大旱,豈不正與此事相類?
      張千,分付該房簽牌下山陽縣,著拘張驢兒、賽盧醫(yī)、蔡婆婆一起人犯人速解審,毋得違誤片刻者。
      (張千云)理會得。
      (下)(丑扮解子,押張驢兒、蔡婆婆同張千上。
      稟云)山陽縣解到審犯聽點。
      (竇天章云)張驢兒。
      (張驢兒云)有。
      (竇天章云)蔡婆婆。
      (蔡婆婆云)有。
      (竇天章云)怎么賽盧醫(yī)是緊要人犯不到?
      (解子云)賽盧醫(yī)三年前在逃,一面著廣捕批緝拿去了,待獲日解審。
      (竇天章云)張驢兒,那蔡婆婆是你的后母么?
      (張驢兒云)母親好冒認的?
      委實是。
      (竇天章云)這藥死你父親的毒藥,卷上不見有合藥的人,是那個合的毒藥?
      (張驢兒云)是竇娥自合就的毒藥。
      (竇天章云)這毒藥必有一個賣藥的醫(yī)鋪。
      想竇娥是個少年寡婦,那里討這藥來?
      張驢兒,敢是你合的毒藥么?
      (張驢兒云)若是小人合的毒藥,不藥別人,倒藥死自家老子?
      (竇天章云)我那屈死的兒口樂,這一節(jié)是緊要公案,你不自來折辯,怎得一個明白?
      你如今冤魂卻在那里?
      (魂旦上,云)張驢兒,這藥不是你合的,是那個合的?
      (張驢兒做怕科,云)有鬼,有鬼,撮鹽入水。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
      (魂旦云)張驢兒,你當日下毒藥在羊肚兒湯里,本意藥死俺婆婆,要逼勒我做渾家。
      不想俺婆婆不吃,讓與你父親吃,被藥死了。
      你今日還敢賴哩!
      (唱)【川撥掉】猛見了你這吃敲材,我只問你這毒藥從何處來?
      你本意待暗里栽排,要逼勒我和諧,倒把你親爺毒害,怎教咱替你耽罪責!
      (魂旦做打張驢兒科)(張驢兒做避科,云)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今,敕!
      大人說這毒藥.必有個賣藥的醫(yī)鋪,若尋得這賣藥的人來和小人折對,死也無詞。
      (丑扮解子解賽盧醫(yī)上,云)山陽縣續(xù)解到犯人一名賽盧醫(yī)。
      (張千喝云)當面。
      (竇天章云)你三年前要勒死蔡婆婆,賴他銀子,這事怎么說?
      (賽盧醫(yī)叩頭科,云)小的要賴蔡婆婆銀子的情是有的。
      當被兩個漢子救了,那婆婆并不曾死。
      (竇天章云)這兩個漢子,你認的他叫做甚么名姓?
      (賽盧醫(yī)云)小的認便認得,慌忙之際可不曾問的他名姓。
      (竇天章云)現(xiàn)有一個在階下,你去認來。
      (竇盧醫(yī)做下認科,云)這個是蔡婆婆。
      (指張驢兒云)想必這毒藥事發(fā)了。
      (上云)是這一個。
      容小的訴稟;
      當日要勒死蔡婆婆時,正遇見他爺兒兩個救了那婆婆去。
      過得幾日,他到小的鋪中討服毒藥。
      小的是念佛吃齋人,不敢做昧心的事。
      說道:
      鋪中只有官料藥,并無甚么毒藥。
      他就睜著眼道:
      你昨日在郊外要勒死蔡婆婆,我拖你見官去!
      小的一生最怕的是見官,只得將一服毒藥與了他去。
      小的見他生相是個惡的,一定拿這藥去藥死了人,久后敗露,必然連累。
      小的一向逃在涿州地方,賣些老鼠藥。
      剛剛是老鼠被藥殺了好幾個,藥死人的藥其實再也不曾合。
      (魂旦唱)【七弟兄】你只為賴財,放乖,要當災(zāi)。
      (帶云)這毒藥呵,(唱)原來是你賽盧醫(yī)出賣,張驢兒買,沒來由填做我犯由牌,到今日官去衙門在。
      (竇天章云)帶那蔡婆婆上來!
      我看你也六十外人了,家中又是有錢鈔的,如何又嫁了老張,做出這等事來?
      (蔡婆婆云)老婦人因為他爺兒兩個救了我的性命,收留他在家養(yǎng)膳過世。
      那張驢兒常說要將他老子接腳進來,老婦人并不曾許他。
      (竇天章云)這等說,你那媳婦就不該認做藥死公公了。
      (魂旦云)當日問官要打俺婆婆,我怕他年老,受刑不起,因此咱認做藥死公公,委實是屈招個!
      (唱)【梅花酒】你道是咱不該,這招狀供寫的明白。
      本一點孝順的心懷,倒做了惹禍的胚胎。
      我只道官吏每還覆勘,怎將咱屈斬首在長街!
      第一要素旗槍鮮血灑,第二要三尺雪將死尸埋,第三要三年旱示天災(zāi):
      咱誓愿委實大。
      【收江南】呀,這的是衙門從古向南開,就中無個不冤哉!
      痛殺我嬌姿弱體閉泉臺,早三年以外,則落的悠悠流恨似長淮。
      (竇天章云)端云兒也,你這冤枉我已盡知,你且回去。
      待我將這一起人犯并原問官吏另行定罪。
      改日做個水陸道場,超度你生天便了。
      (魂旦拜科,唱)【鴛鴦煞尾】從今后把金牌勢劍從頭擺,將濫官污吏都殺壞,與天子分憂,萬民除害。
      (云)我可忘了一件:
      爹爹,俺婆婆年紀高大,無人侍養(yǎng),你可收恤家中,替你孩兒盡養(yǎng)生送死之禮,我便九泉之下,可也瞑目。
      (竇天章云)好孝順的兒也!
      (魂旦唱)囑付你爹爹,收養(yǎng)我奶奶。
      要憐他無婦無兒,誰管顧年衰邁!
      再將那文卷舒開,(帶云)爹爹,也把我竇娥名下,(唱)屈死的招伏罪名兒改。
      (下)(竇天章云)喚那蔡婆婆上來。
      你可認的我么?
      (蔡婆婆云)老婦人眼花了,不認的。
      (竇天章云)我便是竇天章。
      這才的鬼魂,便是我屈死的女孩兒端云。
      你這一行人,聽我下斷:
      張驢兒毒殺親爺,謀占寡婦,合擬凌遲,押付市曹中,釘上木驢,剮一百二十刀處死。
      升任州守桃杌并該房吏典,刑名違錯,各杖一百,永不敘用。
      賽盧醫(yī)不合賴錢,勒死平民;
      又不合修合毒藥,致傷人命,發(fā)煙瘴地面,永遠充軍。
      蔡婆婆我家收養(yǎng)。
      竇娥罪改正明白。
      (詞云)莫道我念亡女與他又罪消愆,也只可憐見楚州郡大旱三年。
      昔于公曾表白東海孝婦,果然是感召得靈雨如泉。
      豈可便推諉道天災(zāi)代有,竟不想人之意感應(yīng)通天。
      今日個將文卷重行改正,方顯的王家法不使民冤。
      題目秉鑒持衡廉訪法正名感天動地竇娥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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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雜劇·錢大尹智寵謝天香》

      楔子(沖末扮柳耆卿,引正旦謝天香上)(柳詩云)本圖平步上青云,直為紅顏滯此身。
      老天生我多才思,風月場中肯讓人?
      小生姓柳名永,字耆卿,乃錢塘郡人也。
      平生以花酒為念,好上花臺做子弟。
      不想游學到此處,與上廳行首謝天香作伴、小生想來,今年春榜動選場開,誤了一日,又等三年。
      則今日辭了大姐,便索上京應(yīng)舉去。
      大姐,小生在此,多蒙管待。
      小生若到京師闕下得了官呵,那五花官誥、駟馬香車,你便是夫人縣君也。
      (正旦云)耆卿,衣服盤纏我都準備停當,你休為我誤了功名者。
      (凈扮張千上,云)小人張千,在這開封府做著個樂探執(zhí)事。
      我管的是那僧尼道俗樂人,迎新送舊,都是小人該管,如今新除來的大尹姓錢,一應(yīng)接官的都去了,止有妓女每不曾去。
      此處有個行首是謝天香。
      他便管著這散班女人,須索和他說一聲去。
      來到門首也。
      謝大姐在家么?
      (旦見科,云)哥哥,叫我做甚么?
      (張千云)大姐,來日新官到任,準備參官去。
      (旦云)哥哥,這上任的是甚么新官?
      (張千云)是錢大尹。
      (旦云)莫不是波廝錢大尹么?
      (張千云)你休胡說,喚大人的名諱!
      我去也。
      謝大姐,明日早來參官。
      (下)(柳云)大姐,你喜歡咱!
      錢大尹是我同堂故友,明日我同大姐到相公行分付著看覷你,我也去的放心。
      (正旦唱)【仙呂】【賞花時】則這一曲翻成和淚篇,最苦偏高離恨天,雙淚落尊前。
      山長水遠,愁見理行軒。
      【玄篇】待得鸞膠續(xù)斷弦,欲盼雕鞍難顧戀。
      謝他新理任這官員,常好是與民方便,咱又得個一夜并頭蓮。
      (同下)第一折(外扮錢大尹,引張千上,詩云)寒蛩秋夜忙催織,戴勝春朝苦勸耕。
      若道民情官不理,須知蟲鳥為何鳴?
      老夫姓錢名可,字可道,錢塘人也。
      自中甲第以來,累蒙擢用,頗有政聲。
      今謝圣恩,加老夫開封府尹之職。
      老夫自幼修髯滿部,軍民識與不識,皆呼為波廝錢大尹。
      暗想老夫當時有一同堂故友,姓柳名永,字耆卿。
      論此人學問,不在老夫之下。
      相離數(shù)載,不知他得志也不曾?
      使老夫懸懸在念。
      今日升堂,坐起早衙。
      張千,有該簽押的文書,將來我發(fā)落。
      (張千云)稟的老爺知道,還有樂人每未參見哩。
      (錢大尹云)前官手里曾有這例么?
      (張千云)舊有此例。
      (錢大尹云)既是如此,著他參見。
      (張千云)參官樂人走動!
      (正旦同眾旦上,云)今日新官上任,咱參見去來。
      你每小心在意者!
      (眾旦云)理會的。
      (正旦唱)【仙呂】【點絳唇】講論詩詞,笑談街市,學難似風里揚絲,一世常如此。
      【混江龍】我逐日家把您相試,乞求的教您做人時,但能勾終朝為父,也想著一日為師。
      但有個敢接我這上廳行首案,情愿分會與你這搬演戲臺兒。
      則為四般兒誤了前程事,都只為聰明智慧,因此上辛苦無辭。
      (眾旦云)姐姐,你看籠兒中鸚哥念詩哩。
      (旦云)這便是你我的比喻。
      (唱)【油葫蘆】你道是金籠內(nèi)鸚哥能念詩,這便是咱家的好比似。
      原來越聰明越得不出籠時!
      能吹彈好比人每日??此?,慣歌謳好比人每日常差使。
      (云)我不怨別人。
      (眾旦云)姐姐,你怨誰?
      (旦云)咱會彈唱的,日日官身;
      不會彈唱的,倒得些自在!
      (唱)我怨那禮案里幾個令史,他每都是我掌命司,先將那等不會彈不會唱的除了名字,早知道則做個啞猱兒。
      【天下樂】俺可也圖甚么香名貫人耳!
      想當也波時,不三思:
      越聰明,不能勾無外事。
      賣弄的有伎倆,賣弄的有艷姿,則落的臨老來呼弟子!
      (張千云)謝大姐,你怎生這早晚才來?
      你只在這里,我報復去。
      (做報科,云)報的老爺?shù)弥?br>有樂人每來參見。
      (錢大尹云)別的休進來,則著那為頭的一人來見。
      (張千云)別的都回去,則著謝大姐過去哩!
      (眾旦下)(正旦見、拜科,云)上廳行首謝天香謹參。
      (錢大尹云)休要誤了官身。
      (旦云)理會的。
      (做出門科,云)爺爺,那官人好個冷臉子也!
      (唱)【金盞兒】猛覷了那容姿,不覺的下階址,下場頭少不的跟官長廳前死;
      往常覷品官宣使似小孩兒。
      他則道官身休失誤,啟口更無詞。
      立地剛一飯間,心戰(zhàn)勾兩炊時。
      (柳上,云)大姐參官去了,我看大姐去來。
      (做見旦科,云)大姐,你參了官也?
      我過去見他。
      (正旦云)你休見罷,這相公不比其他的!
      (柳云)不妨事,哥哥看待我比別人不同。
      (做見張千科,云)大哥,報復一聲:
      杭州柳永特來參謁。
      (張千云)這個便是早晨間在謝大姐家的那先生。
      你在這里,我報復去。
      (做報科,云)衙門外有杭州柳永特來拜見。
      (錢大尹云)他說是杭州柳永?
      (張千云)是。
      (錢大尹笑云)老夫語未絕口,不想賢弟果然至此,使老夫不勝之喜。
      道有請!
      (張千云)請進。
      (柳見錢科,云)小弟游學到此,不意正值高遷!
      一來拜賀兄長,二來進取功名去也。
      (錢大尹云)自別賢弟許久,想慕顏范,使老夫懸懸在念。
      今日一會,實老夫之幸也。
      左右,看酒來!
      (柳云)兄弟去的急,不必安排茶飯。
      (錢大尹云)雖然如此,許久不會,何妨片時?
      張千,就訟廳上看酒來,管待學士!
      (柳云)哥哥,這是國家公堂,不是您兄弟坐的去處。
      (錢大尹云)賢弟差矣!
      一來是老夫同堂故友,二來賢弟是一代文章,正可管待!
      老夫欲待留賢弟在此盤桓數(shù)日,便好道大丈夫當以功名為念,因此不好留得。
      賢弟,請滿飲一杯!
      (把酒科)(柳云)兄弟酒勾了也!
      辭了哥哥,便索長行。
      (錢大尹云)賢弟,不成管待。
      只聽你他日得意,另當稱賀。
      賢弟,恕不遠送了。
      (柳云)哥哥不必送。
      (出見旦科,云)柳永,你為甚么來?
      則為大姐,怎就忘了?
      我再過去!
      (正旦云)耆卿,你休去!
      這相公不比其他的。
      (柳云)不妨事,哥哥待我較別哩。
      (做見張千科,云)張千,再報一聲。
      (張千云)你怎么又來?
      (柳云)你道杭州柳永再來拜見,有說的話。
      (張千報科,云)杭州柳永又要見相公,有說的話。
      (錢大尹云)是、是,想必老夫在此為理,有見不到處。
      道有請!
      (張千云)有請。
      (見科,錢大尹云)老夫在此為理,多有見不到處。
      我料賢弟必有嘉言善行教訓老夫咱!
      (柳云)您兄弟別無他事,則是好覷謝氏。
      (錢云)耆卿,敬重看待。
      恕不遠送!
      (柳云)多謝了哥哥、(柳見旦,云)大姐,我說了也。
      他說敬重看待。
      (正旦云)耆卿,你知道相公的意思么?
      (柳云)我不知道。
      (正旦唱)【醉中天】初相見呼你為學士,謹厚不因而;
      今遍回身囑付爾,相公也冷眼兒頻偷視。
      你覷他交椅上抬頦樣兒,待的你不同前次,他則是微分間將表字呼之。
      (柳云)怕你不放心,我再過去。
      (正旦云)耆卿,你休過去。
      (柳云)不防事,哥哥待我較別哩。
      (錢大尹云)張千,你近前來。
      恰才耆卿說道:
      好覷謝氏,必定是峨冠博帶一個名士大夫,你與老夫說咱。
      (張千云)稟的老爺知道,就是早晨參官的謝天香。
      (錢大尹云)哦,是早間那個謝氏!
      耆卿,你錯用了心也!
      (柳做見張千科,云)張大哥,你再報一聲:
      杭州柳永再有說話。
      (張千云)你怎么又來?
      我不敢過去。
      (柳云)不妨事,再說一聲。
      (張千報科,云)杭州柳永有說的話。
      (錢大尹云(著他過來。
      (柳進見科)(錢大尹云)耆卿,有何見諭?
      (柳云)哥哥,則是好覷謝氏!
      (錢大尹云)我才不說來:
      敬重看待。
      恕不遠送!
      (柳見旦,云)相公說敬重看待,可是如何?
      (正旦唱)【金盞兒】你拿起筆作文詞,衜才調(diào)無瑕疵,這一場無分曉、不裁思。
      他道敬重看待,自有幾樁兒:
      看則看你那釣鰲八韻賦,待則待你那折桂五言詩,敬則敬你那十年辛苦志,重則重你那一舉狀元時。
      (柳云)大姐,你也忒心多。
      怕你放不下,我再過法。
      (正旦云)耆卿,休去!
      (柳云)不妨事,哥哥看待較別哩。
      (見張千科,云)張大哥,你再過去,說杭州柳永又來,有說的話。
      (張千云)你還不曾去哩!
      這遭敢不中么?
      (柳云)不妨事。
      (張千報科,云)杭州柳永又來,有話說。
      (錢大尹云)著他過來。
      (見科,錢大尹云)耆卿,有何說話?
      (柳云)哥哥,好覷謝氏!
      (錢大尹做怒科,云)耆卿,你種的桃花放,砍的竹竿折!
      (柳云)多謝了哥哥。
      (出見旦,云)我說了也。
      (正旦云)相公說甚么來?
      (柳云)相公說:
      種的桃花放,砍的竹竿折。
      (正旦唱)【醉扶歸】你陡恁的無才思,有甚省不的兩樁兒?
      我道這相公不是漫詞,你怎么不解其中意?
      他道是種桃花砍折竹枝,則說你重色輕君子!
      (柳云)怕你不放心,待我再去與他說過。
      (正旦云)耆卿,你休去!
      (柳云)不妨事,哥哥待我較別哩。
      (見張千云)張大哥,你再說一聲,杭州柳永又來有話說。
      (張千云)那里有個見不了的?
      我不敢報。
      (柳云)我自過去。
      (張千報科)(錢大尹云)敢是杭州柳永?
      (張千云)便是。
      (錢大尹云)潑禽獸!
      你則管著這一樁兒!
      且過一壁。
      (柳云)張千進去,可怎生不見出來?
      莫非他不肯通報?
      我自過去。
      (進見科,云)哥哥……(錢大尹怒云)敢是好覷謝氏?
      張千,抬過書案者!
      耆卿,是何相待?
      君子不重則不威,學則不固。
      你何輕薄至此!
      這里是官府黃堂,又不是秦樓楚館,則管里謝氏、謝氏!
      耆卿,我是封府尹,又不是教坊司樂探!
      平昔老夫待足下非輕,可是為何?
      為子有才也。
      古人道。
      德勝才為君子,才勝德為小人。
      今觀足下所為,可正是才有余而德不足。
      《禮記》云:君子好聲亂色,不留聰明。
      《老子》日: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
      大丈夫當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
      。
      便好道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謂大丈夫也!
      今子告別,我則道有甚么嘉言善行,略無一語;
      止為一匪妓,往復數(shù)次,雖鄙夫有所恥,況衣冠之士,豈不愧顏?
      耆卿,比及你在花街里留意,且去你那功名上用心,可不道三十而立!
      當今王元之七歲能文,今官居三品,見為翰林學士之職;
      汝輩不自恥乎,耆卿!
      (詩云)則你那渾身多錦繡,滿腹富文章。
      不學王內(nèi)翰,只說謝天香。
      張千,你近前來。
      (做耳喑科,云)只恁的便了。
      (張千云)理會的。
      (錢大尹云)左右的,擊鼓退堂,我回私宅去也。
      (下)(柳見旦科)(正旦云)我說甚么來,直逗的相公惱了!
      (柳云)大姐放心。
      我到帝都闕下,若得一官半職,錢可道,你長保著做大尹,休和咱軸頭兒廝抹著!
      大姐,我今便索長行也。
      (正旦云)妾送你到城外那小酒務(wù)兒里,權(quán)與你餞行咱!
      (張千上,云)等我一等,我張千也來送柳先生。
      (柳云)多有起動了!
      大姐,我臨行做了一首詞,詞寄〔定風波〕,是商角調(diào),留與大姐表意咱。
      (詞云)自春來慘綠愁紅,芳心事事可可。
      日上花梢,鶯喧柳帶,猶壓香衾臥。
      暖酥消,膩云髻,終日懨懨倦梳裹。
      無奈,想薄情一去,音書無個!
      早知恁么,悔當初不把雕鞍鎖。
      向雞窗收拾蠻箋象管,拘束教吟和。
      鎮(zhèn)日相隨莫拋躲,針線拈來共伊坐,和我,免使年少光陰虛過。
      (張抄科,云)我先回去也。
      (下)(正旦云)耆卿,你去也,教妾身如何是好?
      (柳云)大姐放心,小生不久便回。
      (正旦唱)【賺煞】我這府里祗候幾曾閑,差撥無銓次,從今后無倒斷嗟呀怨咨。
      我去這觸熱也似官人行將禮數(shù)使,若是輕咳嗽便有官司。
      我直到揭席時、來到家時,我又索趲下些工夫憶念爾。
      是我那清歌皓齒,是我那言談情思,是我那濕浸浸舞困袖梢兒。
      (下)第二折(錢大尹上,云)事不關(guān)心,關(guān)心者亂。
      老夫錢大尹。
      昨曰使張千干事,這早晚不見來回話。
      左右,門首覷著,來時報復我知道。
      (張千上,云)自家張千是也。
      奉俺老爺命,著干事回來,如今見老爺去咱。
      (見科,錢大尹云)張千,我分付你的事如何?
      (張千云)奉老爺?shù)拿?,使我跟他兩個到一個小酒務(wù)兒里餞別。
      柳耆卿臨行做了一首詞,詞寄〔定風波〕,小人就記將來了。
      (錢大尹云)你記的了?
      (張千云)小人記的顛倒爛熟、(錢大尹云)你念。
      (張千念云)自春來慘綠愁紅,芳心事事……(做不語科)(錢大尹云)怎的?
      (張千云)老爺,孩兒忘了也。
      (錢大尹云)卻不道記的顛倒爛熟那?
      (張千云)孩兒見了老爺懼怕,忘了也。
      (錢大尹云)有抄本么?
      (張千云)有抄本。
      (錢大尹云)將來我看。
      (張千云)早是我抄得來了。
      (做遞科)(錢接念科,云)自春來慘綠愁紅,芳心事事可可。
      日上花梢,鶯喧柳帶,猶壓香衾臥。
      暖酥消,膩云髻,終日懨懨倦梳裹。
      無奈,想薄情一去,音書無個!
      早知恁么,悔當初不把雕鞍鎖。
      向雞窗收拾蠻箋象管,拘束教吟和。
      鎮(zhèn)日相隨莫拋躲,針線拈來共伊坐,和我,免使年少光陰虛過。
      嗨!
      耆卿,你好高才也。
      似你這等才學,在那五言詩、八韻賦、萬言策上留心,有甚么都堂不做那!
      我試再看:
      自春來慘綠愁紅,芳心事事可可。
      耆卿怪了老夫去了也!
      老夫姓錢名可,字可道。
      這詞上說可可二字、明明是譏諷老夫。
      恰才張千說記的顛倒爛熟,他念到事事,將可可二字則推忘了;
      他若念出可可二字來,便是誤犯俺大官諱字,我扣廳責他四十。
      這廝倒聰明著哩!
      (張千云)也頗頗的!
      (錢大尹云)我如今喚將謝天香來,著他唱這〔定風波〕詞,自春來慘綠愁紅,芳心事事可可。
      若唱出可可二字來呵,便是誤犯俺這大官諱字,我扣廳責他四十;
      我若打了謝氏呵,便是典刑過罪人也,使耆卿再不好柱他家去。
      耆卿也,俺為朋友,直如此用心!
      我今升罷早衙,在這后堂閑坐。
      張千,與我題名喚姓將謝天香來者!
      (張千云)理會的。
      (做喚科,云)謝天香在家么?
      (正旦上,云)是誰喚門哩?
      (做見張科,云)原來是張千哥哥,叫我做甚么?
      (張千云)謝大姐,老爺題名兒叫你官身哩!
      (正旦唱)【南呂】【一枝花】往常時喚官身可早眉黛舒,今日個叫祗候喉嚨響。
      原來是你這狠首領(lǐng),我則道是那個面前桑?
      恰才陪著笑臉兒應(yīng)昂,怎覷我這查梨相,只因他忒過當。
      據(jù)妾身貌陋殘妝,誰教他大尹行將咱過獎?
      【梁州第七】又不是謝天香其中關(guān)節(jié),這的是柳耆卿酒后疏狂。
      這爺爺記恨無輕放,怎當那橫枝羅惹、不許提防!
      想著俺用時不當,不作周方,兀的喚是么牽腸?
      想俺那去了的才郎,休、休、休,執(zhí)迷心不許商量;
      他、他、他,本意待做些主張,嗨、嗨、嗨,誰承望惹下風霜?
      這爺爺行思坐想,則待一步兒直到頭廳相;
      背地里鎖著眉罵張敞,豈知他殢雨歹尤云俏智量,剛理會得燮理陰陽。
      (張千云)大姐,你且休過去。
      等我遮著,你試看咱。
      (正旦看科,云)這爺爺好冷臉子也!
      (唱)【隔尾】我見他嚴容端坐挨著羅幌,可甚么和氣春風滿畫堂!
      我最愁是劈先里遞一聲唱,這里但有個女娘、坐場,可敢烘散我家私做的賞。
      (張千云)大姐,你過去把體面者。
      (正旦見科,云)上廳行首謝天香謹參。
      (錢大尹云)則你是柳耆卿心上的謝天香么?
      (正旦唱)【賀新郎】呀,想東坡一曲〔滿庭芳〕則道一個香靄雕盤,可又早禍從天降!
      當時嘲撥無攔當,乞相公寬洪海量,怎不的仔細參詳?
      (錢大尹云)怎么在我行打關(guān)節(jié)那?
      (正旦唱)小人便關(guān)節(jié)煞,怎生勾除籍不做娼,棄賤得為良。
      他則是一時間帶酒閑支謊,量妾身本開封府階下承應(yīng)輩,怎做的柳耆卿心上謝天香?
      (錢大尹云)張千,將酒來我吃一杯,教謝天香唱一曲調(diào)咱。
      (正旦云)告宮調(diào)。
      (錢大尹云)商角調(diào)。
      (正旦云)告曲子名。
      (錢大尹云)[定風波]。
      (正旦唱)自春來慘綠愁紅,芳心事事……(張咳嗽科)(正旦改云)已已。
      (錢大尹云)聰明強毅謂之才,正直中和謂之性。
      老夫著他唱自春來慘綠愁紅,芳心事事可可。
      他若唱出可可二字來,便是誤犯俺大官諱字,我扣廳責他四十;
      聽的張千咳嗽了一聲,他把可可二字改為已已。
      哦,這可字是歌戈韻,已字是齊微韻。
      兀那謝天香,我跟前有古本,你若是失了韻腳,差了平仄,亂了宮商,扣廳責你四十。
      則依著齊微韻唱!
      唱的差了呵,張千,準備下大棒子者!
      (正旦唱云)自春來慘綠愁紅,芳心事事已已。
      日上花梢,鶯喧柳帶,猶壓繡衾睡。
      暖酥消,膩云髻,終日厭厭倦梳洗。
      無奈,想薄情一去,音書無寄!
      早知恁的,悔當初不把雕鞍系。
      向雞窗收拾蠻箋象管,拘束教吟味。
      鎮(zhèn)日相隨莫拋棄,針線拈來共伊對,和你,免使少年光陰虛費。
      (錢大尹云)嗨,可知柳耆卿愛他哩!
      老夫見了呵,不由的也動情。
      張千,你近前來,你做個落花的媒人,我好生賞你。
      你對謝天香說:
      大夫人不與你,與你做個小夫人咱。
      則今日樂籍里除了名字,與他包髻、團衫、繡手巾。
      張千,你與他說!
      (張千見正旦云)大姐,老爺說:
      大夫人不許你,著你做個小夫人,樂案里除了名字,與你包髻、團衫、繡手巾。
      你意下如何?
      (正旦唱)【牧羊關(guān)】相公名譽傳天下,妾身樂籍在教坊;
      量妾身則是個妓女排場,相公是當代名儒。
      妾身則好去待賓客,供些優(yōu)唱。
      妾身是臨路金絲柳,相公是架海紫金梁;
      想你便意錯見、心錯愛,怎做的門廝敵、戶廝當?
      (錢大尹云)張千,著天香到我宅中去。
      (正旦云)杭州柳耆卿,早則絕念也!
      (唱)【二煞】則恁這秀才每活計似魚翻浪,大人家前程似狗探湯。
      則俺這侍妾每近幃房,止不過供手巾到他行,能勾見些模樣?
      著護衣須是相親傍,止不過梳頭處俺胸前靠著脊梁,幾時得兒女成雙?
      (云)指望嫁杭州柳耆卿,做個自在人,如今怎了也?
      (唱)【煞尾】罷、罷、罷,我正是閃了他悶棍著他棒,我正是出了箄籃入了筐。
      直著咱在羅網(wǎng),休摘離,休指望,便似一百尺的石門教我怎生撞?
      便使盡些伎倆,干愁斷我肚腸,覓不的個脫殼金蟬這一個謊。
      (下)(錢大尹云)張千送謝天香到私宅中去了也。
      (詩云)我有心中事,未敢分明說。
      留待柳耆卿,他自解關(guān)節(jié)。
      (下)第三折(正旦上,云)妾身謝天香。
      自從進到錢大尹相公宅內(nèi),又早三年光景,將我那歌妓之心消磨盡了也。
      (唱)【正宮】【端正好】往常我在風塵為歌妓,止不過見了那幾個筵席,到家來須做個自由鬼;
      今日個打我在無底磨牢籠內(nèi)!
      【滾繡球】到早起過洗面水,到晚來又索鋪床疊被,我服侍的都入羅幃,我恰才舒鋪蓋似孤鬼,少不的足戀蜷寢睡,整三年有名無實。
      本是個見交風月耆卿伴,教我做遙受恩情大尹妻,端的誰知?
      (二旦扮姬妾上,云)俺二人是錢大尹家侍妾。
      今日無甚事,去望姓謝的姐姐走一遭去。
      (見旦科,云)姐姐,俺二人竟來望姐姐。
      (正旦云)二位姐姐請坐。
      (二旦云)姐姐,你在宅中三年,相公曾親近你么?
      (正旦唱)【倘秀才】俺若是曾宿睡呵,則除是天知地知;
      相公那鋪蓋兒,知他是橫的豎的!
      比我那初使喚,如今越更稀。
      想是我出身處本低微,則怕展污了相公貴體。
      (二旦云)姐姐,雖然如此,你也自當親近些。
      (正旦唱)【滾繡球】姐姐每肯教誨,怕不是好意?
      爭奈我官人行,怎敢便話不投機?
      (二旦云)姐姐,你又無甚么過失。
      (正旦唱)你道是無過失,學恁的,姐姐每會也那不會?
      我則是斟量著緊慢遲疾,強何郎旖旎煞難搽粉,狠張敞央及煞怎畫眉?
      要識個高低。
      (二旦云)敢問姐姐,當日柳七官人《樂章集》,姐姐收的好么?
      (正旦唱)【倘秀才】便休題花七、柳七,若聽得這里是那里,相公的耳朵里風聞那舊是非。
      休只管這幾句,濫黃齏,我也記得。
      (二旦云)姐姐,可是那幾句兒?
      說一遍兒我聽咱。
      (正旦唱)【窮河西】姐姐每誰敢道袖褪《樂章集》,都則是斷送的我一身虧。
      怕待學大曲子我從頭兒唱與你,本記的人前會,掛口兒從今后再休提。
      (二旦云)咱和你同去竹云亭上賭戲咱。
      (正旦云)姐姐每,咱去波。
      (唱)【滾繡球】想前日使象棋,說下的則是個手帕兒賭戲,你將我那玉束納藤箱子,便不放空回。
      近新來,下雨的那一日,你輸與我繡鞋兒一對,掛口兒再不曾提。
      那里為些些賭賽絕了交契,小小輸贏丑了面皮,道我不精細。
      (二旦云)姐姐,咱擲這色數(shù)兒,俺輸了也。
      姐姐,可該你擲。
      (正旦拿色子科)(唱)。
      【倘秀才】幺四五骰著個撮十,二三二趁著個夾七;
      一面打個色兒,也當?shù)苗鄱鞘笪病?br>賭錢的、不伶俐,姐姐你可便再擲。
      (二旦云)等我再擲,俺又輸了也。
      可該你擲。
      (正旦唱)【呆骨朵】我將這色數(shù)兒輕放在骰盆內(nèi),二三五又擲個烏十;
      不下錢打賽,我可便贏了你兩回。
      這上面分明見,色數(shù)兒且休提。
      姐姐,我可便做樁兒三個五,你今日這般輸說甚的?
      (錢大尹把拄仗暗上)(二旦驚下)(正旦唱)【倘秀才】你休要不君子便將鬧起,我永世兒不和你廝極,塌著那臭尸骸一壁穩(wěn)坐的。
      (錢將拄仗放在旦右肩上)(正旦撥科,唱)兀的不閑著您!
      (錢將拄杖放在旦左肩上)(正旦拔科,唱)臭驢蹄!
      (錢又將拄杖放在旦右肩上)(正旦拿住回頭科,唱)兀的是誰?
      (錢大尹云)天香,你罵誰哩?
      (正旦慌跪科)(唱)【醉太平】唬的我連忙的跪膝,不由我淚雨似扒推;
      可又早七留七力來到我跟底,不言語立地;
      我見他出留出律兩個都回避。
      相公將必留不剌拄杖相調(diào)戲,我不該必丟不搭口內(nèi)失尊卑,這的是天香犯罪。
      (錢大尹云)天香,你怕么?
      (正旦云)可知怕哩。
      (錢大尹云)你要饒么?
      (正旦云)可知要饒哩。
      (錢大尹云)既然要饒,或詩或詞,作一首來我看,我便饒了你。
      (正旦云)請題目。
      (錢大尹云)就把這骰盆中色子為題。
      (正旦云)詩有了。
      (詩云)一把低微骨,置君堂握中。
      料應(yīng)嫌點涴,拋擲任東風!
      (錢大尹笑科,云)圣人道:
      在心為志,發(fā)言為詩。
      情動于中,而形于言;
      言之不足,故嗟嘆之;
      嗟嘆之不足,故歌詠之。
      這四句詩中大意,道我娶他做小夫人,到我家中三年,也不瞅不問。
      豈知我的意思?
      天香,我也和了四句詩,我念你聽。
      (詩云)為伊通四六,聊擎在手中。
      色緣有深意,誰謂馬牛風?
      天香,你在我家三年也,你心中休煩惱,我揀個吉日良辰,則在這兩日內(nèi)立你做個小夫人,你心下如何?
      (正旦唱)【二煞】往常時不曾掛眼都無意,今日回心有甚遲?
      相公的言語更怕不中,委付妾身教我轉(zhuǎn)轉(zhuǎn)猜疑。
      相公又不是戲笑,又不是沉醉,又不是昏迷;
      待道是顛狂睡囈,兀的不青天這白日?
      (云)相公,莫不是謬語?
      (錢大尹云)我又不曾吃酒,豈有謬語?
      我只愛惜你那聰明才學,可憐你那煩惱悲啼。
      (正旦唱)【一煞】相公,你一言既出如何悔,駟馬奔馳不可追。
      妾身出入蘭堂,身居畫閣,行有香車,宿有羅幃。
      相公,整過了三年,可便調(diào)理,無個消息;
      不想道今朝錯愛我這匪妓,也則是可憐見哭啼啼。
      (錢大尹云)天香,后堂中換衣服去。
      (下)(正旦唱)【煞尾】則今番文謅謅的施才藝,從來個撲籟籟沒氣力。
      相公這一句言語可立碑,我也不敢十分相信的。
      許來大官員,恁來大職位,發(fā)出言詞忒口疾。
      你不委心為自家沒見識,又不是花街中、柳陌里,那一個徹梢虛、霧塌橋,渾身我可也認的你!
      (下)第四折(錢大尹引張千上,云)老夫錢大尹是也。
      誰想柳耆卿一舉狀元及第,夸官三日。
      張千,安排下筵席。
      你去當街里,攔住新狀元柳耆卿,道錢府尹請狀元;
      他若不肯來時,你只把馬帶著,休放了過去,好歹請他來。
      若來時,報的老夫知道。
      (下)(柳騎馬引祗候上,詩云)昔日齷齪不足夸,今朝放蕩思無涯。
      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小官柳永。
      自與謝天香分別之后,到于帝都闕下,一舉狀元及第。
      今借宰相頭踏,夸官三日。
      我聞知錢大尹娶了謝天香為妻。
      錢可道也,你情知謝氏是我的心上人,我看你怎么相見?
      左右的,擺開頭踏,憐慢的行將去。
      (張千上,云)狀元,錢大尹相公有請!
      (柳云)我不去。
      (張千扯馬,云)我好歹請狀元見俺相公去來!
      (同下)(錢大尹上,云)早間著張千請柳耆卿去了,怎生不見來?
      (張千同柳上,云)狀元少待,我報復去。
      (報科,云)請的狀元到了也。
      (錢大尹云)道有請。
      (柳做見科)(錢大尹云)賢弟,崢嶸有日,奮發(fā)有時,兀的不壯哉!
      將酒來,今日與賢弟作賀。
      (把酒科,云)賢弟滿飲一杯。
      (柳云)小官量窄,吃不的!
      (錢大尹云)賢弟平昔以花酒為念,今日如何不飲?
      (柳云)小官今非昔比,官守所拘,功名在念,豈敢飲酒?
      (錢大尹云)若是這般呵,功名成就多時了。
      你端的不飲酒,敢有些怪我么?
      張千,近前來。
      (做耳語科,云)只除恁的……。
      (張千云)理會的。
      (做叫科,云)謝夫人,相公前廳待客,請夫人哩!
      (正旦云)天香,誰想有今日也呵!
      (唱)【中呂】【粉蝶兒】送的那水護衣為頭,先使了熬麩漿細香澡豆,暖的那溫泔清手面輕揉;
      打底干南定粉,把薔擻露和就;
      破開那蘇合香油,我嫌棘針梢燎的來油臭。
      【醉春風】那里敢深蘸著指頭搽,我則索輕將綿絮紐。
      比俺那門前樂探等著官身,我今日個不丑、丑。
      雖不是宅院里夫人,也是那大人家姬妾,強似那上廳的祗候。
      (云)相公前廳待客,我且不過去,我試望咱。
      (唱)【石榴花】我則道坐著的是那個俊儒流,我這里猛窺視細凝眸,原來是三年不肯往杭州,閃的我落后,有國難投!
      莫不是將咱故意相迤逗,特教的露丑呈羞?
      你覷那衣服每各自施忠厚,百般兒省不的甚緣由。
      【斗鵪鶉】并無那私事公仇,倒與俺張筵置酒。
      (帶云)我這一過去,說些甚么的是?
      (唱)我則是佯不相瞅,怎敢道特來問候。
      (見科)(錢大尹云)天香,與耆卿施禮咱。
      (正旦唱)我這里施罷禮,官人行緊低首。
      (錢大尹云)天香、近前來些。
      (正旦唱)誰敢道是離了左右,我則索侍立旁邊,我則索趨前褪后。
      (錢大尹云)天香,與耆卿把一杯酒者!
      (正旦云)理會的。
      (唱)【上小樓】我待要提個話頭,又不知他可也甚些機彀,倒不如只做朦朧,為著東君,奉勸金甌;
      他若帶酒,是必休將咱僝僽。
      (柳云)天香,近前來些。
      (正旦唱)這里可便不比我做上廳行首。
      (錢大尹云)天香把盞,教狀元滿飲此杯。
      (遞酒科)(柳云)我吃不的了也。
      (正旦唱)【幺篇】他那里則是舉手,我這里忍著淚眸;
      不敢道是廝問廝當、廝來廝去、廝摑廝揪,我如今在這里不自由。
      (柳云)大姐,你怎生清減了(正旦唱)你覷我皮里抽肉,你休問我可怎生骨巖巖臉兒黃瘦!
      (錢大尹云)耆卿,你怎生不吃酒?
      (柳云)我吃不的了也!
      (錢大尹云)罷、罷、罷,話不說不知,木不鉆不透。
      冰不搘不寒,膽不試不苦。
      君于見機而作,不俟終日。
      耆卿何故見之晚矣!
      當日見足下留心于謝氏,恣意于鳴珂,耽耳目之玩,惰功名之志,是以老夫侃侃而言,使足下怏怏而別。
      一從賢弟去了,老夫差人打聽,道賢弟臨行,留下一首[定風波]詞。
      老夫著張千喚此謝氏,張千把盞,謝氏歌唱,我著他唱那[定風波]詞。
      我則道犯著老夫諱字,不想他將韻腳改過。
      老夫甚愛其才,隨即樂案里除了名字,娶在我宅中為姬妾。
      老夫不避他人之是非,蓋為賢弟之交契。
      若使他仍前迎新送舊,賢弟,可不辱抹了高才大名!
      老夫在此為理三年,治百姓水米無交,于天香秋毫不染。
      我則待剪了你那臨路柳,削斷他那出墻花,合是該二人成配偶。
      都因他一曲[定風波],則為他和曲填詞,移宮換羽,使老夫見賢思齊;
      回嗔作喜,教他冠金搖鳳效宮妝,佩玉鳴鸞罷歌舞;
      老夫受無妄之愆,與足下了平生之愿。
      你不肯煙月久離金殿閣,我則怕好花輸與富家郎。
      因此上三年培養(yǎng)牡丹花,專待你一舉首登龍虎榜。
      賢弟,你試尋思波,歌妓女怎做的大臣姬妾?
      我想你得志呵,則怕品官不得娶娼女為妻。
      以此上鎖鴛鴦、巢翡翠、結(jié)合歡、諧琴瑟。
      你則道鳳臺空鎖鏡,我將那鸞膠續(xù)斷弦。
      我怎肯分開比翼鳥,著您再結(jié)并頭蓮?
      老夫佯推做小夫人,專待你個有志氣的知心友。
      老夫不必多言,天香,你面陳肝膽,說兀的做甚!
      (詩云)揀選下錦繡紅妝女,付與你銀鞍白面郎。
      柳耆卿休錯怨開封主,這的是錢大尹智寵謝天香。
      (柳云)嗨!
      多謝老兄,肯為小弟這等留心!
      大姐,我去之后,你怎生到得相公府中?
      試說一遍與我聽者!
      (正旦唱)【哨遍】一自才郎別后,相公那簾幕里香風透。
      又無個交錯觥籌,又無個賓客閑游飲杯酒,坐衙緊喚,樂探忙勾,唬的我難收救,只得向公廳祗候。
      不問我舞旋,只著我歌謳。
      將鳳凰杯注酒尊前遞,把商角調(diào)填詞韻腳搜,唱到慘綠愁紅。
      事事可可,一時禁口。
      【耍孩兒】相公諱字都全有,我將別韻兒輕輕換偷;
      即時間樂案里便除名,揚言說要結(jié)綢繆。
      三年甚事曾占著鋪蓋,千日何曾靠著枕頭?
      相公意,難參透。
      我本是沾泥飛絮,倒做了不纜孤舟!
      【二煞】見妾身精神比杏桃,相公如何共卯酉?
      見天香顏色當春晝。
      觀花不比觀嬌態(tài),飲酒合當飲巨甌。
      誰把清香嗅?
      則是深圍在闌底,又何曾插個花頭!
      (錢大尹云)張千,快收拾車馬,送謝夫人到狀元宅上去!
      (柳同旦拜謝科,云)深感相公大恩!
      (正旦唱)【煞尾】這天香不想艷陽天氣開,我則道無情干罷休!
      誰想這牡丹花折入東君手,今日個分與章臺路傍柳。
      題目柳耆卿錯怨開封主正名錢大尹智寵謝天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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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雜劇·劉夫人慶賞五侯宴》

      楔子(沖末扮李嗣源領(lǐng)番卒子上,李嗣源云)野管羌笛韻,英雄戰(zhàn)馬嘶。
      擂的是鏤金畫面鼓,打的是云月皂雕旗。
      某乃大將李嗣源是也。
      父乃沙陀李克用。
      俺父親手下兵多將廣,有五百義兒家將,人人奮勇,個個英雄,端的是旗開得勝,馬到成功。
      自破黃巢,俺父子每累建奇功。
      今天下太平,因某父多有功勛,加為忻、代、石、嵐、雁門關(guān)都招討使,天下兵馬大元帥,又封為河東晉王之職。
      手下將論功升賞。
      今奉圣人命,為因黃巢手下余黨草寇未絕,今奉阿媽將令,差俺五百義兒家將,統(tǒng)領(lǐng)雄兵,收捕草冠。
      若得勝回還,圣人再有加官賜賞。
      奉命出師統(tǒng)雄兵,剿除草寇建功名。
      赤心報國施英勇,保助山河享太平(下)(趙太公上,云)段段田苗接遠村,太公莊上戲兒孫。
      雖然只得鋤刨力,答賀天公雨露恩。
      自家潞州長子縣人氏,姓趙,人見有幾貫錢,也都喚我做趙太公。
      嫡親的兩口兒,渾家劉氏,近新來亡化過了。
      撇下個孩兒,未勾滿月,無了他那娘,我又看覷不的他。
      我家中糧食田土盡有,爭奪無一個親人,則覷著一點孩兒!
      我分付那穩(wěn)婆和家里那小的每:
      長街市上不問那里尋的一個有乳食的婦人來,我寧可與他些錢鈔,我養(yǎng)活他,則要他看覷我這孩兒。
      今日無甚事,我去那城中索些錢債去。
      下次小的,看著那田禾,我去城中索些錢債便來也。
      (下)(正旦抱徠兒上,云)妾身是這潞州長子縣人民,自身姓李,嫁的夫主姓王,是王屠,嫡親的兩口兒。
      妾身近日所生了個孩兒,見孩兒口大,就喚孩兒做王阿三。
      不想王屠下世,爭奪家中一貧如洗,無錢使用!
      妾身無計所奈,我將這孩兒長街市上賣的些小錢物,埋殯他父親。
      自從早晨間到此,無人來問,如之奈何也!
      (做哭科)(趙太公上,云)自家是趙太公。
      城中索錢去來也,不曾索的一文錢,且還我那家中去。
      兀的一簇人,不知看甚么?
      我試去看咱。
      (做見正旦科,云)一個婦人,懷里抱著個小孩兒。
      我問他一聲咱:
      兀那嫂嫂,你為何抱著這小的在此啼哭?
      可是為何那?
      (正旦云)老人家不知:
      我是這本處王屠的渾家,近新來我所生了這個孩兒,未及滿月之間,不想我那夫主亡逝,無錢埋殯,因此上將這孩兒但賣些小錢物,埋殯他父親。
      是我出于無奈也!
      (趙太公云)住、住、住,正要尋這等一個婦人看我那孩兒,則除是恁的……兀那王嫂嫂,你便要賣這小的,誰家肯要?
      不知你尋個穿衣吃飯?zhí)?,可不好?br>(正旦云)你說的差了也!
      便好道:
      一馬不背兩鞍,雙輪豈碾四轍?
      烈女不嫁二夫,我怎肯嫁待于人!
      (趙太公云)你既不肯嫁人,便典與人家,或是三年,或是五年,得些錢物埋殯你夫主,可不好?
      (正旦云)我便要典身與人,誰肯要?
      (趙太公云)你若肯啊,我是趙太公,我家中近新來也無了渾家,有個小的,無人抬舉他;
      你若肯典與我家中,我又無甚么重生活著你做,你則是抱養(yǎng)我這個小的,我與些錢鈔埋殯你那丈夫,可不好?
      (正旦云)住、住、住,我尋思咱:
      我要將這孩兒與了人來呵,可不絕了他王家后代?
      罷、罷、罷,寧苦我一身罷!
      我情愿典,太公!
      (趙太公云)既是這般,則今日我與些錢物,你埋殯你夫主。
      你便寫一紙文書,典身三年。
      則今日立了文書,我與你錢鈔,埋殯了你夫主,就去俺家里住去。
      (正旦云)也是我出于無奈也呵!
      (趙太公云)你是有福的,肯分的遇著我。
      (正旦唱)【正宮】【端正好】則我這腹中愁、心間悶,俺窮滴滴舉眼無親,則俺這孤寒子母每誰瞅問?
      俺男兒半世苦受勤,但能勾得錢物,寧可著典咱身!
      (趙太公云)則今日埋殯你丈夫,便跟我家中去來。
      (正旦唱)則今日將俺夫主親埋殯。
      (同下)第一折(趙太公上,云)自從王屠的渾家到俺家中,一月光景。
      我將那文書本是典身,我改做賣身文書,永遠在我家使喚。
      這婦人抬舉著我那孩兒哩,我如今喚他抱出那孩兒來,我試看咱。
      (做喚科,云)王大嫂!
      (正旦抱兩個徠兒上,云)妾身自從來到趙太公家中,可早一月光景也。
      妾身本是典身三年的文書、不想趙太公暗暗的商量,改做了賣身文契,與他家永遠使用。
      今日太公呼喚,不知有甚事,須索走一遭去。
      想我這煩惱幾時受徹也呵!
      (唱)【仙呂】【點絳唇】我如今短嘆長吁,滿懷冤屈,難分訴。
      則我這衣袂粗疏,都是些草絡(luò)布無綿絮。
      【混江龍】我堪那無端的豪戶,瞞心昧己使心毒。
      他可便心僥幸,倒換過文書,當日個約定覓自家做乳母,今日個強賴做他家里的買身軀。
      我可也受禁持、吃打罵敢無重數(shù)。
      則我這孤孀子母,更和這瘦弱身軀!
      (做見科,云)員外萬福。
      (趙太公云)你來我家一個月了。
      你抱將我那孩兒來我看。
      (正旦做抱徠兒科)(趙太公做看徐徠兒科,云)王大嫂,怎生我這兒這等瘦?
      將你那孩兒來我看。
      (正旦做抱自徠科)(太公做看徠兒科,云)偏你的孩兒怎生這般將息的好?
      這婦人好無禮也!
      他將有乳食的奶子與他孩兒吃,卻將那無乳食的奶子與俺孩兒吃,怎生將息的起來?
      這婦人不平心,好打這潑賤人!
      (做打科)(正旦唱)【油葫蘆】打拷殺咱家誰做主?
      有百十般曾對付:
      我從那上燈時直看到二更初,我若是少乳些則管里吖吖的哭,我若是多乳些灌的他啊啊的吐;
      這孩兒能夜啼不犯觸,則從那搖車兒上掛著爺單褲,掛到有三十遍倒蹄驢。
      【天下樂】不似您這孩兒不犯觸,可是他聲也波聲,聲聲的則待要哭。
      則從那搖車兒上魘禳無是處。
      誰敢道是蕩他一蕩?
      誰敢是觸他一觸?
      可是他叫吖吖無是處。
      (趙太公云)將你那孩兒來我看。
      (接過來做摔科)(正旦做扳住臂膊科,云)員外可憐見,休摔孩兒!
      (趙太公云)摔殺有甚事?
      則使的幾貫錢!
      (正旦唱)【金盞兒】你富的每有金珠,俺窮的每受孤獨,都一般牽掛著他這個親腸肚。
      我這里兩步為一驀,急急下街衢。
      我戰(zhàn)欽欽身剛舉,篤速速手難舒。
      我哭啼啼扳住臂膊,淚漫漫的扯住衣服。
      (正旦云)員外可憐見!
      便摔殺了孩兒,血又不中飲,肉又不中吃,枉污了這答兒田地。
      員外則是可憐見咱!
      (趙太公云)兀那婦人,我還你,抱將出去,隨你丟了也得,與了人也得,我則眼里不要見他。
      你若是不丟了呵,來家我不道的饒了你哩!
      (下)(正旦云)似這等如之奈何!
      孩兒,眼見的咱子母不能勾相守也。
      兒也,痛煞我也!
      (唱)【尾聲】兒也!
      則要你久已后報冤仇,托賴著伊家福,好共歹一處受苦。
      我指望待將傍的孩兒十四五,與人家作婢為奴。
      自躊躕,堪恨這個無徒!
      (帶云)兒也,你不成人便罷,倘或成了人呵,(唱)你穿著些布背子,排門兒告些故疏。
      恁時節(jié)老人家暮古,與人家重生活難做。
      哎,兒也!
      你尋些個口銜錢,贖買您娘那一紙放良書。
      (下)第二折(外扮李嗣源跚馬兒領(lǐng)卒子上,云)靴尖踢鐙快,袖窄拽弓疾。
      能騎乖劣馬,善著四時衣。
      某乃沙陀李克用之子李嗣源是也。
      因為俺阿媽破黃巢有功,圣人封俺阿媽太原府晉王之職,俺阿媽手下兒郎都封官賜賞。
      今奉俺阿媽將令,著俺數(shù)十員名將,各處收捕黃巢手下余黨;
      某為節(jié)度使之職。
      昨日三更時分,夜作一夢,夢見虎生雙翅。
      今日早間去問周總管,他言說道:
      有不測之喜,可收一員大將。
      某今日統(tǒng)領(lǐng)本部軍卒,荒野外圍獵射走一遭去。
      眾將擺開圍場者!
      (做見兔兒科,云)圍場中驚起一個雪練也似白兔兒來。
      我拽的這弓滿,放一箭去,正中白兔。
      那白兔倒一交,起身便走。
      俺這里緊趕緊走,慢趕慢走。
      眾將與我慢慢的追襲將去來!
      (下)(正旦抱徠兒上,云)妾身抱著這個孩兒,下著這般大雪,向那荒郊野外,丟下這孩兒也。
      你也怨不的我也!
      (唱)【南呂】【一枝花】恰才得性命逃,速速的離宅舍。
      我可便一心空硬咽,則我這兩只腳可兀的走忙迭。
      我把這衣袂來忙遮,俺孩兒渾身上綿繭兒無一葉。
      我與你往前行,無氣歇,眼見的無人把我來攔遮,我可便將孩兒直送到荒郊曠野。
      【梁州】我如今官差可便棄舍。
      哎,兒也!
      咱兩個須索今日離別,這冤家必定是前生業(yè)。
      這孩兒儀容兒清秀,模樣兒英杰。
      我熬煎了無限,受苦了偌些。
      我和他是吃了人多少唇舌,不由我感嘆傷嗟!
      我、我、我,今日個母棄了兒,非是我心毒,是、是、是,更和這兒離了母如何的棄舍!
      哎!
      天也,天也!
      俺可便眼睜睜子母每各自分別,直恁般運拙。
      這冤家苦楚何時徹?
      誰能夠暫時歇?
      若是我無你個孩兒伶俐些,那其間方得寧貼。
      (正旦云)我來到這荒郊野外,下著這般大雪,便怎下的丟了孩兒也!
      (唱)【隔尾】我這里牽腸割肚把你個孩兒舍,跌腳捶胸自嘆嗟。
      望得無人,拾將這草料兒遮,將乳食來喂些,我與你且住者。
      兒也!
      就在這官道旁邊,敢將你來凍煞也!
      (李嗣源領(lǐng)番卒子上,云)大小軍卒,趕著這白兔兒。
      我有心待不趕來,可惜了我那枝艾葉金鈚箭去了。
      如今趕到這潞州長子縣荒草坡前,不見了白兔,則見地下插著一枝箭。
      左右,與我拾將那枝箭來,插在我這撒袋中。
      (李嗣源做見正旦科,云)奇怪也!
      兀那道旁邊一個婦女人,抱著一個小孩兒,將那孩兒放在地上,哭一回去了;
      他行數(shù)十步可又回來,抱起那孩兒來又啼哭。
      那婦女人數(shù)遭家恁的,其中必是暗昧。
      左右!
      你去喚將那婦人來,我試問他。
      (卒子做喚科,云)兀那婆婆兒,俺阿媽喚你哩。
      (正旦見科,云)官人萬福。
      (李嗣源云)兀那婦人,你抱著這個小的,丟在地下去了,可又回來,數(shù)番不止,你必是暗昧。
      (正旦云)官人不嫌絮煩,聽妾身口說一遍:
      我是這本處王屠的渾家,當日所生了這個孩兒,未及滿月,不想王屠辭世,爭奈無錢埋殯。
      妾身與趙太公家典身三年,就看管他的孩兒。
      不想趙太公將我那典身的文書,他改做了賣身的文契。
      當日他趙太公喚我,我抱著兩個孩兒,太公見了,他說:
      偏你那孩兒便好,怎生餓損了我這孩兒?
      便將你那孩兒或是丟了或是人養(yǎng)了便罷,若不丟你那孩兒回來,我不道的饒了你!
      因此上來到這荒郊野外,丟我這孩兒來。
      (李嗣源云)嗨!
      好可憐人也。
      兀那婦人,比及你要丟在這荒郊野外呵,與了人可不好?
      (正旦云)妾身怕不待要與人,誰肯要?
      (李嗣源云)兀那婦人,這小的肯與人呵,與了我為子可不好?
      (正旦云)官人若不棄嫌,情愿將的去。
      敢問官人姓甚名誰?
      (李嗣源云)我是沙陀李克用之子李嗣源是也。
      久以后抬舉的你這孩兒成人長大,我教他認你來。
      你將他那生時年月小名說與我者。
      (正旦云)官人,這孩兒是八月十五日半夜子時生,小名喚做王阿三。
      (李嗣源云)左右那里,好生抱著孩兒;
      這圍場中那里有那紙筆,翻過那襖子上襟,寫著孩兒的小名生時年月。
      你休煩惱,放心回去。
      (正旦唱)【賀新郎】富豪家安穩(wěn)把孩兒好抬迭,這孩兒脫命逃生,媳婦兒感承多謝!
      (李嗣源云)我和你做個親眷可不好?
      (正里唱)官人上怎敢為枝葉?
      教孩兒執(zhí)帽擎鞭抱靴。
      (李嗣源云)你放心,這孩兒便是我親生嫡養(yǎng)的一般。
      (正旦唱)聽說罷我心內(nèi)歡悅,便是你李富貴合是遇英杰。
      哎!
      你個趙太公弄巧翻成拙。
      兒也!
      你今日棄了你這個窮奶奶,哎,兒也!
      誰承望你認這富爹爹!
      (李嗣源云)兀那婦人,你放心,等你孩兒成人長大,我著你子母每好歹有廝見的日子哩。
      (正旦云)多謝了官人也。
      兒也,則被你痛殺我也!
      (唱)【尾聲】怕孩兒有剛氣自己著疼熱,會武藝單單的執(zhí)斧鉞,俺孩兒一命也把自家怨恨絕。
      我若是打聽的我孩兒在時節(jié),若有些志節(jié),把他來便撞者,將我這屈苦的冤仇,兒也!
      那其間報了也。
      (下)(李嗣源云)兀那眾軍卒聽者:
      他這小的如今與我為了兒,我姓李,就喚他做李從珂,到家中不許一個人泄漏了;
      若是有一個泄漏了的,我不道的饒了您哩!
      我驅(qū)兵領(lǐng)將數(shù)十年,因追玉兔驟征馬宛。
      忽見婦女嚎咷哭,我身一一問前緣。
      他愿將赤子與我為恩養(yǎng),我教他習文演武領(lǐng)兵權(quán)。
      一朝長大成人后,久以后我著他子母再團圓。
      (下)第三折(外扮葛從周領(lǐng)卒子上,云)黃巢播亂立山河,聚集群盜起干戈。
      某全憑智謀驅(qū)軍校,何用雙鋒石上磨?
      某姓葛名從周是也,乃濮州鄄城人氏。
      幼而頗習先王典教,后看韜略遁甲之書,學成文武兼濟,智謀過人。
      某初佐黃巢麾下為帥,自起兵之后,所過城池望風而降。
      不期李克用家大破黃巢,自黃巢兵敗,某今佐于梁元帥麾下為將。
      某今奉元帥將令,為與李克用家相持。
      他倚存孝之威,數(shù)年侵擾俺鄰境。
      如今無了存孝,更待干罷。
      俺這里新收一員大將,乃是王彥章,此人使一條渾鐵槍,有萬夫不當之勇。
      他便是再長下的張車騎,重生下的唐敬德,此人好生英雄。
      某今差王彥章領(lǐng)十萬雄兵,去搦李克用家名將出馬。
      小校,與我請將王彥章來,有事商議。
      (卒子云)理會的。
      王彥章安在?
      (王彥章上,云)幼年曾習黃公略,中歲深通呂望書。
      天下英雄聞吾怕,我是那壓盡春秋伍子胥。
      某乃大將王彥章是也,乃河北人氏。
      某文通三略。
      武解六韜,智勇雙全。
      寸鐵在手,萬夫不當之勇;
      片甲遮身,千人難敵之威;
      鐵槍輕舉,戰(zhàn)將亡魂;
      二馬相交,敵兵喪魄。
      天下英雄,聞某之名,無有不懼。
      今有元帥呼喚,須索走一遭去。
      可早來到也。
      報復去,道有王彥章來了也。
      (卒子云)理會的。
      (報科,云)喏,報的元帥得知:
      有王彥章來了也。
      (葛從周云)著他過來。
      (卒子云)理會的。
      著你過去。
      (做見科,云)呼喚某有何將令?
      (葛從周云)王彥章,喚你來別無甚事,今有李克用,數(shù)年侵擾俺鄰境,如今無了存孝也,你領(lǐng)十萬雄兵,去搦李克用家名將出馬。
      若得勝回還,俺梁元帥必然重賞加官也。
      (王彥章云)某今領(lǐng)了將令,點就十萬雄兵,則今日拔寨起營。
      大小三軍,聽吾將令,與李克用家相持廝殺走一遭去!
      某驅(qū)兵領(lǐng)將顯高強,全憑渾鐵六沉槍。
      馬如北海蛟出水,人似南山虎下崗。
      敵兵一見魂魄喪,赳赳威風把名揚。
      臨軍對陣活挾將,敢勇交鋒戰(zhàn)一場。
      (下)(葛從周云)小校,王彥章領(lǐng)兵與李克用家交戰(zhàn)去了也?
      (卒子云)去了也。
      (葛從周云)憑著此人英勇,必然得勝也。
      俺梁元帥怎比黃巢?
      斬大將豈肯耽饒!
      十萬兵當先敢勇,千員將施逞英豪。
      人人望封官賜賞,個個要重職名標。
      收軍鑼行營起寨,賀凱歌得勝旗搖。
      (下)(李嗣源領(lǐng)番卒子上,云)馬吃和沙草,人磨帶血刀。
      地寒毯帳冷,殺氣陣云高。
      某乃李嗣源是也。
      今收捕草寇己回,頗奈梁元帥無禮,今差賊將王彥章,領(lǐng)十萬軍兵搦俺相持。
      他則知無了存孝,豈知還有俺五虎大將,量他何足道哉!
      某今領(lǐng)二十萬雄兵,五員虎將,與梁兵交戰(zhàn)去。
      小校,喚將李亞子、石敬瑭、孟知祥、劉知遠、李從珂五員將軍來者。
      (卒子云)理會的。
      眾將安在?
      (李亞子上,云)幼小曾將武藝習,南征北討要相持。
      臨軍望塵知勝敗,對壘嗅土識兵機。
      某乃李亞子是也。
      今有俺嗣源哥哥呼喚,須索見哥哥去。
      可早來到也。
      小番報復去,道有李亞子來了也。
      (卒子云)理會的。
      報的阿媽得知:
      有李亞子來了也。
      (李嗣源云)著他過來。
      (卒子云)理會的。
      著你過去。
      (做見科,云)哥哥呼喚,有何事?
      (李嗣源云)亞子兄弟,喚您來別無事,今有梁將王彥章搦戰(zhàn),等五將來全了,支撥與您軍馬去。
      (李亞子云)理會的。
      (石敬瑭上,云)幼習韜略識兵機,旗開對壘敢迎敵。
      臨軍能射敵兵怕,大將軍八面虎狼威。
      某乃石敬瑭是也。
      今有先鋒將李嗣源呼喚,須索走一遭去。
      可早來到也。
      小番報復去,道有石敬瑭來了也。
      (卒子云)理會的。
      (報科,云)報的阿媽得知:
      有石敬瑭來了也。
      (李嗣源云)著他過來。
      (卒子云)理會的。
      著你過去者。
      (做見科,云)呼喚某那廂使用?
      (李嗣源云)石敬瑭,今喚您五將與王彥章相持去,等來全時支撥與您軍馬。
      (石敬瑭云)理會的。
      (孟知樣上,云)學成三略和六韜。
      忘生舍死建功勞。
      赤心輔弼為良將。
      盡忠竭力?;食?br>某乃孟知祥是也。
      今有李嗣源呼喚,須索走一遭去。
      可早來到也。
      小番報復去,道有孟知祥來了也。
      (卒子云)報的阿媽得知:
      有孟知祥來了也。
      (李嗣源云)著他過來者。
      (卒子云)理會的。
      著你過去。
      (做見科,云)呼喚孟知祥,有何事商議?
      (李嗣源云)且一壁有者。
      (劉知遠上,云)番將雄威擺陣齊,北風招飐皂雕旗。
      馬前戰(zhàn)士千般勇,百萬軍中敢戰(zhàn)敵。
      某乃劉知遠是也。
      正在教場中操兵練士,今有哥哥升帳呼喚,須索走一遭去。
      可早來到也。
      小番報復去,道有劉知遠來了也。
      (卒子云)理會的。
      報的阿媽得知:
      有劉知遠未了者。
      (李嗣源云)著他過來。
      (卒子云)理會的。
      著你過去。
      (劉知遠見科,云)哥哥,呼喚你兄弟那廂使用?
      (李嗣源云)且一壁有者,等五將來全時,支撥與你軍馬。
      (劉知遠云)理會的。
      (李從珂上,云)幼習黃公智略多,每回臨陣定干戈。
      刀橫宇宙三軍喪,匹馬當先戰(zhàn)百合。
      某乃李從珂是也。
      正在教場中操練番兵,有阿媽呼喚,不知有甚事,須索走一遭去。
      可早來到也。
      小番報復去,道有李從珂來了也。
      (卒子云)理會的。
      報的阿媽得知:
      有李從珂來了也。
      (李嗣源云)著他過來。
      (卒子云)理會的。
      著你過去。
      (李從珂云)阿媽,呼喚您孩兒那廂使用?
      (李嗣源云)喚你來不為別,今有梁元帥命王彥章領(lǐng)十萬雄兵,搦俺相持。
      某今統(tǒng)二十萬人馬,五哨行兵,擒拿王彥章去。
      李亞子,你領(lǐng)兵三千,軍行左哨,看計行兵。
      (李亞子云)得令!
      某今領(lǐng)兵三千,軍行左哨,與王彥章拒敵走一遭去。
      人又英雄馬又奔,交鋒今日定江山。
      兩陣對圓旗相望,不提彥章永不還。
      (下)(李嗣源云)石敬瑭近前來,撥與你三千人馬,你軍行右哨,看計行兵。
      (石敬瑭云)得令!
      則今日領(lǐng)了三千人馬,軍行右哨。
      親傳將令逞威風,扯鼓奪旗有誰同?
      十萬軍中施英勇,生擒彥章建頭功。
      (下)(李嗣源云)孟知祥,我撥與你三千精兵,你軍行前哨,與王彥章對壘相持去,看計行兵。
      (孟知祥云)得令!
      某今領(lǐng)三千人馬,軍行前哨,擒拿王彥章去。
      今朝發(fā)奮統(tǒng)戈矛,義兒家將逞搊搜。
      皂雕旗磨番兵進,不擒彥章誓不休。
      (下)(李嗣源云)劉知遠,撥與你三千雄兵,你軍行中路,與王彥章交鋒去,看計行兵。
      (劉知遠云)得令!
      奉哥哥的將令,領(lǐng)本部下人馬,與王彥章相持廝殺走一遭去。
      大小番兵,聽吾將令!
      到來日:
      眾番將敢勇當先,能相持戰(zhàn)馬盤旋。
      鼉皮鼓喊聲震地,皂雕旗蔽日遮天。
      韻悠悠胡茄慢品,阿來來口打番言。
      遇敵處忘生舍死,方顯俺五虎將武藝熟嫻。
      (下)(李嗣源云)李從珂,我與你三千人馬,你軍行后哨,與王彥章交鋒去,看計行兵。
      (李從珂云)得令!
      領(lǐng)了阿媽將令,領(lǐng)三千人馬,軍行后哨,與王彥章交戰(zhàn)走一遭去。
      兵行將勇敢當先,塞北兒郎列數(shù)員。
      略施黃公三略智,生擒賊將在馬前。
      (下)(李嗣源云)五員虎將去了也。
      某領(lǐng)大勢雄兵,軍行策應(yīng),擒拿王彥章易如翻掌。
      赳赳雄威殺氣高,三軍帥領(lǐng)顯英豪。
      偎山靠水安營寨,掃蕩賊兵建勛勞。
      (下)(王彥章跚馬兒領(lǐng)卒子上,云)某乃王彥章是也。
      奉俺元帥將令統(tǒng)十萬雄兵,與李克用家軍兵相持廝殺。
      遠遠的塵土起處,敢是兵來了也。
      (李亞子跚馬兒上,云)某乃李亞子是也。
      來者何人?
      (王彥章云)某乃梁將王彥章是也。
      你乃何人?
      (李亞子云)某乃李亞子是也。
      敢交鋒么?
      操鼓來!
      (做戰(zhàn)科)(石敬瑭跚馬兒上,云)某乃石敬瑭是也。
      兀的不是王彥章!
      (戰(zhàn)科)(孟知祥跚馬兒上,云)某乃孟知祥是也。
      領(lǐng)本部下人馬,截殺王彥章走一遭去。
      休著走了王彥章!
      (劉知遠跚馬兒上,云)某乃劉知遠是也。
      兀的不是王彥章!
      (做戰(zhàn)科)(李嗣源跚馬兒上,云)休著走了王彥章!
      (李從珂跚馬兒上,云)某乃李從珂。
      拿住王彥章者!
      (做混戰(zhàn)科)(王彥章云)五員虎將戰(zhàn)某一人,不中,我與你走、走、走!
      (下)(李嗣源云)王彥章敗走了,更待干罷。
      無名的小將,有何懼哉!
      李亞子、石敬瑭、孟知祥、劉知遠,跟某回大寨中去;
      留李從珂收后,恐怕王彥章復來,你再與他交鋒。
      他怎生贏的俺軍兵!
      俺回營中去來。
      得勝收軍卷旌旗,行軍起寨罷相持。
      眾將鞭敲金鐙響,班師齊唱凱歌回。
      (四將同下)(李從珂云)阿媽回兵去了也。
      某襲殿后,恐防賊兵。
      征云籠罩霧云收,殺氣沖霄滿地愁。
      群雁撲翻鵾鵬鷂,五虎戰(zhàn)敗錦毛彪。
      (下)(趙太公上,云)窗外日光彈指進,席間花影座間移。
      老漢趙太公是也。
      自從教那婦人丟了他那小的,則抬舉著我的孩兒,經(jīng)今十八年光景也,抬舉的孩兒成人長大了也。
      近日我染其疾病,若我死之后,恐怕我那孩兒不知,教人尋我那孩兒來,我有幾句言語分付他。
      孩兒那里?
      (凈趙脖揪上,云)我做莊家快夸嘴,丟輪扯炮如流水。
      引著沙三去跚橇,伴著王留學調(diào)鬼。
      自家趙脖揪的便是。
      我父親是趙太公,祖?zhèn)髌咻叾际乔f家出身,一生村魯,不尚斯文。
      伴著的是王留、趙二、牛表、牛筋。
      鋤刨過日,耕種絕倫。
      秋收已罷,賽社迎神。
      開筵在葫蘆篷下,酒釀在瓦缽磁盆。
      茄子連皮咽,稍瓜帶子吞。
      蘿卜蘸生醬,村酒大碗敦。
      唱會〔花桑樹〕,吃的醉醺醺。
      舞會〔村田樂〕,困來坐草墩。
      閑時磨豆腐,悶后跚面筋。
      醉了胡廝打,就去告老人。
      一頓黃桑棒,打的就發(fā)昏。
      預(yù)備和勸酒,永享太平春。
      我今日吃了幾杯酒,有我爹爹在家染病,且回家看爹爹去。
      可早來到也,我自過去。
      (做見科,云)爹爹,你病體如何?
      我奶子那里去了?
      (趙太公云)孩兒,你不知道,他不是你奶子,他是咱家里買來的。
      當初覓他來做奶子來,他將那好奶與他養(yǎng)的孩兒吃,將那無乳的奶來與你吃,因此折倒的你這般瘦了。
      你從今以后休喚做奶子,則叫他王嫂。
      你趁我在日,朝打暮罵他,久后他也不敢管你。
      孩兒,你扶我后堂中去。
      (下)(凈趙脖揪云)爹爹,你不說呵,我怎么知道?
      兀的不痛痛痛痛煞我也!
      我如今喚他出來。
      王嫂,你出來!
      (正旦上,云)過日月好疾也!
      自從將孩兒與了那官人去了,可早十八年光景也,未知孩兒有也是無?
      如今趙太公染病,他著孩兒喚我,須索見他去咱。
      (見科)(凈趙脖揪云)兀那王嫂!
      (正旦云)你怎生喚我做王嫂?
      我是你奶奶哩!
      (凈趙脖揪云)我可是你爹爹哩!
      想當初我父親買你來與我家為奴,就著你做奶子。
      奶的我好!
      你將那好奶與你那孩兒吃,你將那無乳的奶與我吃,故意的把我餓瘦了。
      如今我不喚你做奶子了,我則叫你做王嫂。
      你與我飲牛去,休濕了那牛嘴兒;
      若濕了我那牛嘴兒呵,回家來五十黃桑棍!
      (下)(正旦云)似這般如之奈何?
      當初他本不知道,如今他既知道了,這煩惱從頭兒受起也!
      我索井頭邊飲牛去咱。
      下著這般國家祥瑞,好冷天道也呵!
      (唱)【正宮】【端正好】風颼颼遍身麻,則我這篤籟籟連身戰(zhàn),凍欽欽手腳難拳。
      走的緊來到荒坡佃,覺我這可撲撲的心頭戰(zhàn)。
      【滾繡球】我這里立不定虛氣喘,無筋力手腕軟,瘦身軀急難動轉(zhuǎn)。
      恰來到井口旁邊,雪打的我眼怎開,風吹的我身倒偃,凍碌碌自嗟自怨,也是咱前世前緣。
      凍的我拿不的繩索拳攣著手,立不定身軀聳定肩,苦痛難言!
      (正旦云)我將這水桶擺在井邊,放下這吊桶去。
      好冷天道也!
      (唱)【倘秀才】我這里立不定吁吁的氣喘,我將這繩頭兒呵的來覺軟。
      一桶水提離井口邊,寒參參手難拳,我可便應(yīng)難動轉(zhuǎn)。
      (正旦云)將這吊桶掉在這井里,我也不敢回家去,到家里又是打又是罵。
      罷、罷、罷,就在這里尋個自縊!
      (外扮李從珂跚馬兒領(lǐng)番卒子上,云)幾度相持在戰(zhàn)場,沙陀將士顯高強。
      破滅黃巢真良將,扶持阿媽保家邦。
      某乃大將李從珂是也。
      奉著阿媽的將令,差俺五虎將與王彥章交戰(zhàn)去來,被俺五虎將困了王彥章,今日班師得勝回程。
      我父親李嗣源與四個叔叔先回去了。
      某領(lǐng)三千軍馬后哨行將去,打這潞州長子縣過,來到這村莊前。
      (做見旦科,云)奇怪也!
      兀那井口旁邊一個婦人,守著一擔水,樹上掛著一條繩子,有那覓自縊的心,則管里啼天哭地的。
      左右那里,與我喚那婦人來,我問他。
      (卒子云)理會的。
      兀那婦人,俺大人喚你哩!
      (正旦云)哥哥喚我做甚么?
      (李從珂云)左右接了馬者。
      (做下馬科,云)將座兒來我坐。
      (正旦做見科,云)官人萬福。
      (李從珂做猛起身科,云)好奇怪也!
      這個婆婆兒剛拜我一拜,恰似有人推起我來的一般。
      這婆婆兒的福氣倒敢大似我么?
      兀那婆婆,你為甚么樹上拴著這條套繩子要尋自縊?
      你說一遍,我試聽咱。
      (正旦云)官人不知:
      老身在趙太公家居住,俺太公嚴惡,使我來這井上打水飲牛來。
      不想將吊桶掉在井里,不敢回家取三須鉤去,因此上尋個自縊。
      (李從珂云)可憐也!
      這婆婆掉了桶在這井里,不敢回家中去,在此尋個自盡。
      嗨!
      可不道螻蟻尚然食生,為人何不惜命?
      左右,拿著那揉鉤槍,井中替他撈出那桶來。
      (卒子云)理會的。
      (做撈桶科,云)打撈出來了也。
      (李從珂云)將桶與那婆婆。
      (正旦云)多謝了官人!
      (做認科、云)看了這官人那中珠模樣,好似我那王阿三孩兒也。
      (李從珂云)這個婆婆好無禮也,我好意的與你撈出桶來,你為何看著我啼哭?
      (正旦云)老身怎敢看著官人啼哭!
      老身當初也有個孩兒來,自小里與了個官人去了,如今有呵,也有這般大小年紀也。
      老身見了官人,想起我那孩兒來,因此煩惱。
      (李從珂云)兀那婆婆,你當初也有個孩兒來,與了一個官人去了。
      那官人姓甚名誰?
      穿著甚么衣服?
      騎著甚么鞍馬?
      你從頭至尾慢慢的說一遍咱。
      (正旦唱)【倘秀才】那官人系著條玉兔鶻連珠兒石碾,戴著頂白氈笠前檐兒漫卷。
      (李從珂云)他來你這里有甚么勾當?
      (正里唱)可是他趕玉兔因來到俺這地面,他兜玉轡,勒征馬宛,斜挑著鐙偏。
      (李從珂云)那官人他可怎生便問你要那孩兒來?
      (正旦唱)【呆骨朵】那官人笑吟吟,手捻著一枝雕翎箭,我可便把孩兒來與了那個官員。
      (李從珂云)曾有甚么信息來?
      (正旦唱)知他是富貴也那安然,知他是榮華也那穩(wěn)便。
      (李從珂云)你這許多時不曾望你那孩兒一望?
      (正旦唱)要去呵應(yīng)難去。
      (李從珂云)你曾見你那孩兒來么?
      (正旦唱)要見阿應(yīng)難見。
      (李從珂云)你那孩兒小名喚做甚么?
      (正旦唱)知他是安在也那王阿三。
      (李從珂云)要了你那孩兒去的官人姓甚名誰?
      (正旦唱)你早則得福也李嗣源。
      (李從珂云)奇怪也!
      這婆婆叫著我阿媽的名字。
      左右,這世上,有幾個李嗣源?
      (卒子云)止有阿媽一個是李嗣源。
      (李從珂云)兀那婆婆,我和李嗣源一張紙上畫字,我到家中說了,若有你那孩兒時,我教他看你來。
      你那孩兒如今多大年紀?
      幾月幾日甚么時生?
      你說與我。
      (正旦云)俺孩兒是八月十五日半夜子時生,年十八歲也,小名喚做王阿三。
      (李從珂云)奇怪也!
      這婆婆說的那生時年紀,和我同年同月同日同時一般般的,則爭一個名字差著,其中必有暗昧。
      我到家中呵,好歹著你孩兒來望你,你意下如何?
      (正旦云)官人是必著孩兒來看我一看。
      (唱)【啄木兒尾聲】你是必傳示與那李嗣源,道與俺那閔子騫,有時節(jié)教俺這子母每重相見。
      要相逢一面,則除是南柯夢里得團圓。
      (下)(李從珂云)奇怪也!
      這個婆婆說的他那孩兒,和我同年同月同日同時,則爭著這一個小名差著:
      他是王阿三,我是李從珂;
      其中必有暗昧。
      我到家中問的明白,那其間來認,未為晚矣。
      聽言說罷淚如梭,忽見受苦老婆婆。
      阿三小子誰名姓?
      多應(yīng)敢是李從珂?
      (下)第四折(李嗣源引番卒子上,云)桃暗柳明終夏至,菊凋梅褪又春回。
      某乃李嗣源是也。
      過日月好疾也,自從在潞州長子縣討了那個孩兒來家,今經(jīng)十八年光景也。
      孩兒十八歲也,學成十八般武藝,無有不拈,無有不會,寸鐵在手有萬夫不當之勇。
      孩兒喚做李從珂。
      今因王彥章下將戰(zhàn)書來搦俺交鋒,奉著俺老阿媽的將令,著某為帥,李亞子為先鋒,石敬瑭為左哨,孟知祥為右哨,劉知遠為中路,李從珂為合后,統(tǒng)領(lǐng)二十萬大軍,前去與王彥章交鋒。
      被俺五虎將大破了王彥章,今已班師得勝回還。
      這一場相持廝殺,多虧了我孩兒李從珂。
      今俺四虎將先回,著李從珂孩兒后哨趕將來。
      阿媽阿者大喜;
      謝俺阿媽封俺五將為五侯,著俺老阿者設(shè)一宴,名喚做五侯宴,就要犒賞三軍。
      阿者的將令,著我等的五將全了呵,來回阿者的言語。
      這早晚怎生不見五將來?
      (李亞子上,云)三十男兒鬢未斑,好將英勇展江山。
      馬前自有封侯劍,何用區(qū)區(qū)筆硯間?
      某乃大將李亞子是也。
      奉阿媽的將令,著俺五虎將與王彥章交鋒去來,今已得勝回營。
      比及見阿媽阿者,先見李嗣源哥哥去來;
      到也。
      兀那小番,與我報復去,道有李亞子來了也。
      (卒子云)理會的。
      (報科,云)報的阿媽得知:
      有李亞子來了。
      (李嗣源云)道有請。
      (卒子云)理會的。
      有請!
      (做見科)(李嗣源云)有請!
      將軍來了也。
      (李亞子云)哥哥,您兄弟來了也。
      (李嗣源云)將軍請坐!
      左右,門首覷者,看有甚么人來。
      (孟知祥上,云)三尺龍泉萬卷書,皇天生我意何如?
      山東宰相山西將,彼丈夫兮我丈夫。
      某乃家將孟知祥是也。
      奉阿媽的將令,著俺五將收捕王彥章已回。
      有李嗣源哥哥令人請,須索走一遭去;
      可早來到也。
      兀那小番,與我報復去,道有孟知祥來了也。
      (卒子云)理會的。
      報的阿媽得知:
      有孟知祥來了。
      (李嗣源云)道有請。
      (卒子云)理會的。
      有請!
      (孟知祥做見科,云)哥哥,您兄弟來了也。
      (李嗣源云)將軍來了也。
      有阿者的將今,等俺五虎將來全了,阿者要來犒賞俺哩!
      將軍請坐。
      左右,門首看者,有眾將來時,報復我知道。
      (石敬瑭上,云)雄威赳赳定邊疆,皂袍烏鎧黑纓槍。
      天下英雄聞吾怕,則我是敢勇當先石敬瑭。
      某乃家將石敬瑭是也。
      奉俺阿媽的將令,差俺五將收捕王彥章,去到那里,則一陣,被俺五將大破王彥章,今已得勝班師回營也。
      有李嗣源相請,須索走一遭去。
      兀那小番,與我報復去,道有石敬瑭來了也。
      (卒子云)理會的。
      報的阿媽得知:
      有石敬瑭來了。
      (李嗣源云)道有請。
      (卒子云)理會的。
      有請!
      (做相見科)(石敬瑭云)三位哥哥,您兄弟來了也。
      (李嗣源云)將軍請坐!
      早間奉阿媽的將令,為俺五將有功,阿媽要封俺為五侯,明日阿者要設(shè)一宴,是五侯宴,阿者親自犒賞三軍哩。
      待五將來全,俺一同去。
      (劉知遠上,云)要立功名顯姓,不辭鞍馬勞神。
      某乃劉知遠是也。
      俺奉阿媽的將令,差俺五將收捕王彥章,今已得勝還營。
      比及見阿媽,先見李嗣源哥哥走一遭去;
      可早來到也。
      小番報復去,道有劉知遠來了也。
      (卒子云)理會的。
      報的阿媽得知:有劉知遠來了。
      (李嗣源云)道有請。
      (卒子云)理會的。
      有請!
      (劉知遠見科,云)哥哥,劉知遠得勝還營。
      (李嗣源云)將軍請坐!
      今奉阿媽的將令,為俺五將有功,阿者要設(shè)一宴,是五侯宴,阿者親自犒勞賞三軍。
      還有誰不曾來哩?
      (李亞子云)有李從珂將軍不曾來哩。
      (李嗣源云)左右,門首覷者,若來時,報復我知道。
      (李從珂上,云)英雄赳赳鎮(zhèn)江河,志氣昂昂整干戈。
      雄威凜凜人人怕,則我是敢勇當先李從珂。
      某乃李從珂是也。
      奉阿媽的將令,差俺五虎將收捕王彥章,今日得勝回營。
      比及見老阿媽,先見我阿媽走一遭去。
      兀那小番,你報復去,道有李從珂來了也。
      (卒子云)理會的。
      報的阿媽得知:
      有李從珂來了也。
      (李嗣源云)李從珂孩兒來了也。
      教孩兒過來。
      (卒子云)理會的。
      著你過去哩。
      (李從珂見科,云)阿媽,你孩兒來了也。
      (李嗣源云)從珂,你為何來遲?
      (李從珂云)阿媽,您孩兒來到潞州長子縣趙家莊,遇見一個婆婆兒,樹上拴著條繩子,有那覓自縊的心。
      您孩兒問其緣故,原來他掉了個吊桶在井里,他那主人家厲害,待取那三須鉤去,怕打罵他,因此尋一個死處。
      您孩兒著左右人替那婆婆兒撈出那桶來與他,那婆婆兒看著您孩兒則管啼哭。
      您孩兒問其故,那婆婆兒言道:
      我也有一個孩兒來,十八年前與了一個官人將的去了。
      您孩兒問他那生時年紀,他道:
      他那孩兒是八月十五日半夜子時生,小名喚做王阿三,如今有呵十八歲也。
      我又問他:
      那將了你孩兒去的那個官人姓甚名誰?
      不想那婆婆兒說著父親的名字,看起來他那孩兒和您孩兒同年同月同日同時,則爭著一個名姓。
      我對那婆婆兒說道:
      我和那將的你孩兒去的那個官人一張紙上畫字的人。
      那婆婆兒啼天哭地,跪著您兒哀告道:
      官人可憐見!
      若是回去見我那孩兒啊,是必著來看我一看兒。
      父親,您兒想來:
      既然父親有了您孩兒呵,要他那別人家兒女做甚么?
      父親,如今那個人在那里?
      喚他出來,我見他一見,著他去見他那親娘一見去,可不好?
      (李嗣源做驚科,云)住、住、住,孩兒,你不知道,我是討了一?
      齪⒍礎(chǔ)R繽矸棠恪D秦艘膊懷?,我着他放马去,不想他导c侶砝吹繃?。染|衲搶鎘心嗆⒍??拈撦管他,明日斑设一髨准偓名是五衡伡偓要犒赏俺五侯哩。拈澮歇息去,明融w縟?。(喇層珂云)阿妈真个簿復您孩儿藫(棱A迷叢疲┧檔牢?,酝樮犁U剩。
      ɡ鈦親油諶絲?,云)从鐙偓你干w資怯幸桓齪⒍?,放马去跌煽囁也。(喇層珂云)紵峄您都瞒着芜b豢纖擔鍘鍘?,雾擙_惱餉爬礎(chǔ)=袢斬疾幌驢纖擔晃儀〔偶⒙韜退母鍪迨宥寄磕肯嚓錚渲斜厝話得?。吾t(yī)袢漲也晃仕浚矯魅站葡淅習吒?,好窜Q矢雒靼祝。
      ㄏ攏ɡ釧迷叢疲┐隅婧⒍チ艘??(卒子云)去了也。(棱A迷叢疲┼耍∷母魴值?,这孩儿见他膯套母来,若是他知祽兴籂楷我偌大臅银r?,可怎生蕟苊?(石敬瑭云)妇^紓環(huán)潦攏橙緗襝熱ビ氚咚抵?,则死|魃繃?,不要与他水斻了也。(棱A迷叢疲┬值埽愕賴氖?。比及他去见懒晹]巰熱ゼ習咦咭輝餿ァ2揮勺擋亂?,当耻E抻型餿酥?。从鐙荇认亲逆J?,我遍`翹宋蘩嵋采吮?。(同蠑nɡ釧迷賜慕縞希釧迷叢疲┙袢陣堊綈才帕艘?,咱请懒曔去赖A(chǔ)0擼⒍星搿#ㄕ┌緦醴蛉松?,云)老身刘夫嚷柷也。为俺五庚p⒍篤屏罕?,得胜回还,老身今日设抑e紓俏搴鈦紓煥辭旌毓停搓禿⒍?。髨拙E及才帕艘玻虻壤仙?,须索走逸x餿ァ#ǔ?
      【商調(diào)】【集賢賓】我則見骨剌剌列開錦繡旗,笑吟吟齊賀著凱歌回。
      則聽的撲冬冬鼉皮鼓擂,韻悠悠風管笛吹。
      第一來會俺這困彥章得勝的兒郎;
      第二來賀功勞做一個慶喜的筵席。
      我則見兒郎每笑吟吟擺在兩下里,一個個赳赳雄威。
      他那里高擎著玉斝,滿捧著香醪,他每都一齊的跪膝。
      (李嗣源、李亞子、石敬瑭、孟知祥、劉知遠眾將做跪下)(李嗣源遞酒科,云)阿者滿飲一杯!
      (正旦做接酒科,云)孩兒每請起來。
      (李嗣源云)量您孩兒每有甚功勞,著阿者如此用心!
      (正旦云)孩兒每請坐。
      (眾云)孩兒每不敢也。
      (正旦唱)【逍遙樂】俺直吃的盡醉方歸;
      轉(zhuǎn)籌箸不得逃席。
      (李亞子做遞酒科,云)將酒來,阿者滿飲一杯!
      (正旦做接酒科,唱)住者,此盞罷;
      孩兒每你著他穩(wěn)坐的,序長幼則論年紀。
      觥籌交錯,李嗣源為頭,各分您那坐位。
      (石敬瑭云)我與阿者遞一杯。
      阿者滿飲一杯!
      (正旦云)孩兒每,今日是甚么宴?
      (眾云)今日是五侯宴。
      (正旦云)既是五侯宴,可怎生不見我那李從珂孩兒在那里?
      (李嗣源云)左右,那里?
      門首覷者,李從珂來時報復我知道。
      (李從珂上,云)便好道:
      事不關(guān)心,關(guān)心者焦。
      昨日問我阿媽那王阿三一事,我阿媽與眾人左右隱諱不肯說。
      今日五侯宴上,若見了老阿者,我好歹要問個明白。
      來到也。
      報復去,道李從珂來了也。
      (卒子云)理會的。
      報的阿者得知:
      有李從珂來也。
      (正旦云)著孩兒過來。
      (卒子云)理會的,著你過去哩。
      (李從珂見正旦科)(正旦云)從珂孩兒來了也。
      (李從珂云)老阿者,您孩兒來了也。
      (做拜科)(正旦云)不枉了好兒也!
      從珂,你為何來遲也?
      (李從珂云)您孩兒往潞州長子縣過來……(李嗣源做打攔科,云)從珂休胡說!
      則飲酒。
      (李從珂云)您孩兒往潞州長子縣過來……(李嗣源打攔科,云)從珂!
      中說的便說,不中說的休說,則飲酒。
      (李從珂云)老阿者,您孩兒要說,阿媽兩次三番則是攔擋,不知為何不要您孩兒說?
      我也不飲酒!
      (正旦云)李嗣源,著孩兒說,你休攔他!
      (李從珂云)老阿者,孩兒往潞州長子縣過,見一個老婆婆兒,樹上拴著條繩子,有那覓自縊的心。
      您孩兒問其故,他原來去井上打水,掉了桶在井里。
      他那主人家嚴惡,那婆婆兒怕打,也不敢家中取三須鉤去,因此上覓個死。
      您孩兒令人替他撈起桶來,那婆婆兒看著您孩兒則管里啼哭。
      您孩兒言稱道:
      你為何看著我則管里啼哭?
      那婆婆道:
      我怎敢看著官人啼哭!
      當初我有一個孩兒來,十八年前與了一個官人去了;
      如今有呵,也有官人這般大年紀。
      您孩兒問他那孩兒生時年月。
      那婆婆道:
      我孩兒是八月十五日半夜子時生,小名喚做王阿三。
      您孩兒又問:
      將的你孩兒去了的那個官人,他姓甚名誰?
      那婆婆兒叫阿媽的名字。
      您孩兒想來:
      那婆婆兒說他那孩兒的八字,和您孩兒同年同月同日同時,則爭個名姓。
      您孩兒是李從珂,他可是王阿三。
      您孩兒昨日個問阿媽,堅意的不肯說。
      今日對著老阿者與眾將在此,著王阿三出來,您孩兒見他一見,怕做甚么?
      (正旦看李嗣源,云)孩兒,他敢見他那母親來么?
      (李嗣源云)誰說道見他那父親來?
      阿者休和孩兒說。
      您孩兒偌大年紀也,則看著他一個兒,不爭阿者對著他說了呵,則怕生分了孩兒么?
      (正旦云)從珂孩兒,你阿媽是有個孩兒來,放馬去,跌殺了也。
      (李從珂云)老阿者,休瞞您孩兒,便和您孩兒說呵,怕做甚么?
      (正旦唱)【醋葫蘆】那時節(jié)曾記得你有個弟弟,你阿媽乞?qū)聿辉c些好衣食。
      你阿媽后來生下你,教那廝放牛羊過日,到如今多管一身虧。
      (孟知祥云)阿者,您孩兒不曾與阿者遞一杯酒哩。
      阿者,您孩兒遞一杯酒,請阿者行一個酒令。
      今日不同往日筵會,大家都要歡喜。
      將酒來!
      您孩兒遞一杯。
      (正旦云)孩兒每,今日是個好日辰,都要歡喜飲酒,不許煩惱。
      (李嗣源云)阿者說的是,都聽令,則要歡喜飲酒,不許煩惱。
      (李從珂云)住、住、住,老阿者,這樁事您孩兒務(wù)要個明白了呵便飲酒。
      老阿者,對您孩兒說了罷!
      (李嗣源做跪科,云)阿者休和孩兒說。
      (正旦云)李嗣源孩兒,(唱)【醋葫蘆】我這里低聲便喚你,你可便則管里、你那里干支剌的陪笑賣楂梨,不須咱道破他早知;
      那孩兒舉頭會意,咱不說他心下也猜疑。
      (李從珂云)阿媽,和您孩兒說了罷!
      (李嗣源云)你教我說甚么來?
      (李從珂云)老阿者,對您孩兒說了罷!
      (正旦云)你阿媽則生了你一個,你著我說甚么來?
      (李從珂云)住、住、住,既然老阿者和阿媽都不肯說,罷、罷、罷,要我這性命做甚么?
      我就這里拔劍自刎了罷!
      (正旦、李嗣源、眾將做扳住手奪劍科)(李嗣源云)孩兒也,不爭你有些好歹呵,著誰人侍養(yǎng)我也,兒也!
      (正旦云)罷、罷、罷,李嗣源孩兒,我說也。
      (李嗣源云)阿者,且休和孩兒說!
      (正旦云)我若說了呵,(唱)【后庭花】則俺這李嗣源別有誰?
      (李嗣源做悲科)(李從珂云)老阿者,如今王阿三在那里?
      (正旦云)孩兒也,十八年前你阿媽大雪里在那潞州長子縣抱將你來。
      (李從珂云)老阿者,您孩兒可是誰?
      (正旦唱)哎,兒也!
      則這個王阿三可則便是你!
      (李從珂云)原來我便是王阿三,兀的不氣殺我也!
      (做昏倒科)(眾做救科)(李嗣源云)從珂兒也,精細著!
      (正旦云)從珂兒也,蘇醒者!
      (李從珂做醒、悲科,云)哎喲,痛殺我也!
      (正旦云)孩兒,省煩惱!
      (李從珂云)老阿者,我的親母見受著千般苦楚,我怎生不煩惱?
      (李嗣源云)阿者,恰才休和他說也罷,不爭孩兒知道了,如今便要去認他那親娘去,如之奈何?
      (正旦唱)不爭咱這養(yǎng)育父將他相瞞昧,(正旦云)咱是他養(yǎng)育父母,他見了他親娘受無限苦楚,不爭你不要他去認呵,(唱)哎,兒也!
      則他那嫡親娘可是圖一個甚的?
      他如今受驅(qū)馳,他如今六十余歲,他身單寒腹內(nèi)饑,他哭啼啼擔著水;
      你將來瞞昧者。
      (李嗣源云)阿者,則是生分了孩兒也。
      (正旦云)孩兒,他這里怕不騎鞍壓馬,受用快活;
      他那親娘與人家擔水運漿,在那里吃打吃罵。
      孩兒,你尋思波,(唱)【雙雁兒】他怎肯坐而不覺立而饑?
      母恩臨怎忘的?
      你著他報了冤仇雪了冤氣,你著他去認義,那其間來見你。
      (李從珂做悲科)(李嗣源做喚料,云)從珂!
      從珂!
      (李從珂不應(yīng)科)(李嗣源云)我喚他從珂,他不應(yīng);
      我如今喚他那舊小名王阿三。
      (李從珂做應(yīng)科,云)阿媽,您孩兒有!
      (李嗣源云)阿者,我恰才喚他從珂,他不應(yīng);
      我喚他王阿三,他才應(yīng)。
      (李嗣源說雞鴨論云)不因此事,感起一樁故事:
      昔日河南府武陵縣有一王員外,家近黃河岸邊,忽一日閑行到于蘆葦坡中,見數(shù)十個鴨蛋在地,王員外言道:
      荒草坡中如何得這鴨蛋?
      王員外將鴨蛋拿到家中,不期有一雌雞正是暖蛋之時,王員外將此鴨蛋與雌雞伏抱數(shù)日,個個抱成鴨子。
      雌雞終日引領(lǐng)眾鴨趁食,個月期程,漸漸毛羽長成。
      雌雞引小鴨來至黃河岸邊,不期黃河中有數(shù)只蒼鴨在水浮泛,小鴨在岸忽見,都入水中,與同眾鴨游戲。
      雌雞在岸回頭,忽見鴨雛飛入水中,恐防損傷性命,雌雞在岸飛騰叫喚。
      王員外偶然出戶,猛見小鴨水中與大鴨游戲。
      王員外道:
      可憐,我道雞母為何叫喚,原來見此鴨雛入水,認他各等生身之主。
      雞母你如何叫喚?
      王員外言道:
      此一樁故事,如同世人養(yǎng)他人子一般,養(yǎng)殺也不親,與此同論。
      后作雞鴨論,與世人為戒。
      有詩為證,詩曰:
      鴨有子兮雞中抱,抱成鴨兮相趁逐。
      一朝長大生毛羽,跟隨雞母岸邊游。
      忽見水中蒼鴨戲,小鴨入水任漂流。
      雞在岸邊相顧望,徘徊呼喚不回頭。
      眼欲穿兮腸欲斷,整毛斂翼志悠悠。
      王公見此鴨隨母,小鴨群內(nèi)戲波游。
      勸君莫養(yǎng)他人子,長大成人意不留。
      養(yǎng)育恩臨全不報,這的是養(yǎng)別人兒女下場頭。
      哎喲,兒也,兀的不痛煞我也(正旦云)孩兒,你省煩惱。
      (李嗣源云)阿者,您孩兒怎生不煩惱?
      (李從珂做辭正旦科,云)老阿者放心!
      是今日說破也,可憐見您孩兒怕不在這里一身榮華;
      我那親娘在那里與人家擔水運漿,吃打吃罵,千辛萬苦,看著至死,不久身亡,你孩兒爭忍在此不去認母也?
      我說罷也雨淚千行,恰便似刀攪我心腸。
      做娘的忍饑受餓,為子的富貴榮昌。
      可憐見看看至死,可來報答你這養(yǎng)育親娘。
      〔正旦云〕從珂孩兒,你則今日領(lǐng)百十騎人馬,去認你母親去。
      孩兒,你則早些兒回來!
      (李嗣源云)兒也,我干抬舉了你這十八年也!
      (李從珂云)阿媽休煩惱,您孩兒認了母親,一同的便來也。
      (正旦、李嗣源做悲科,云)孩兒,你早些兒回來!
      (李從珂做拜辭科,云)你孩兒理會的。
      我出得這門來,則今日領(lǐng)著百十騎人馬,直往潞州長子縣認母親走一遭去來。
      我恰才拜別尊堂兩淚流,則為親娘我無限憂。
      我今日領(lǐng)兵若到長子縣,拿賊與母報冤仇。
      (下)(正旦云)嗣源,從珂孩兒去了也。
      (李嗣源云)從珂去了也。
      (正旦云)嗣源孩兒,你則今日隨后領(lǐng)著人馬,直至潞州長子縣看孩兒去,就將他母親一同取將來。
      你都小心在意者!
      (眾應(yīng)科)您孩兒理會的。
      (正旦唱)【尾聲】快疾忙擺劍戟,眾番官領(lǐng)兵器,將孩兒緊緊的廝追隨。
      我則是可憐見他母親無主依,你與我疾行動一會。
      他認了他嫡親娘,你與我疾便的早些兒回。
      (下)(李嗣源云)則今日俺弟兄五人點就本部下人馬,隨孩兒直至潞州長子縣取孩兒的親娘走一遭去。
      大小三軍,聽吾將令:
      則今日便索行程,接應(yīng)孩兒去。
      驅(qū)兵領(lǐng)將顯高強,從珂去認嫡親娘。
      若到潞州長子縣,管教他子母早還鄉(xiāng)。
      (同下)第五折(凈扮趙脖揪上,云)自家老趙,終日眼跳。
      山人算我,說我死到。
      自家趙脖揪的便是。
      這兩日有些眼跳。
      頗奈那婆子無札,我使他打水飲牛,見一日要一百五十桶水。
      今日這早晚不見來,快著人去拿將那婆子來!
      (正旦擔水桶上,云)似這般苦楚,幾時受徹也呵!
      (唱)【雙調(diào)】【新水令】則聽的叫一聲拿過那賤人來,我見叫吖吖大驚小怪。
      狠心腸的歹大哥,欺侮俺無主意的老形骸!
      也是我運拙時乖,舍死的盡心兒奈。
      (正旦見凈科)(凈云)兀那婆子,你這一日在那里來?
      你死也!
      (正旦云)我在井邊打水飲牛來。
      (凈云)你去了這一日,打了多少水?
      你這賤人好生無禮!
      則這般和你說也不濟事,你死也!
      將繩子來,吊起這婆子來,我直打死你便罷。
      你死也!
      (凈做吊起正旦科)(正旦云)天也!
      可著誰人救我也?
      (李從珂領(lǐng)眾卒子沖上云)某乃李從珂是也。
      大小三軍來到這潞州長子縣趙家莊也。
      眾軍圍了這莊者!
      (眾軍做圍了莊科了)(李從珂云)尋我奶奶在那里?
      (做入門科)(凈云)爹爹!
      是甚么官人?
      唬殺我也!
      (凈慌科)(正旦唱)【川拔棹】我則見鬧垓垓、鬧垓垓的軍到來,一個個志氣胸懷,馬上胎孩;
      雄赳赳名揚四海,喜孜孜美滿腮。
      (李從珂云)兀的吊著的不是我奶奶?
      小??旖饬死K子,扶將來。
      (正旦唱)【七弟兄】我這里見來、料來,這個英才,入門來兩步為一驀,大踏步一伙上前來,低著頭展腳舒腰拜。
      (李從珂做拜科,云)奶奶,你認的您孩兒么?
      (正旦唱)【梅花酒】他不住的喚奶奶,把淚眼揉開,走向前來,急慌忙扶策。
      眾軍卒一字擺,眾官員兩邊排。
      俺孩兒是壯哉!
      可撲的跪在塵埃,可撲的跪在塵埃。
      (李從珂云)母親,認的您孩兒王阿三么?
      (正旦云)誰是王阿三?
      (李從珂云)則我便是王阿三。
      (正旦與從珂做悲科)(正旦唱)【喜江南】兒也!
      今日個月明千里故人來,這一場好事奔人來。
      俺孩兒堂堂狀貌有人材,暢好是氣概!
      恰便似九重天飛下一紙赦書來。
      (正旦與從珂認住,悲科)(正旦云)孩兒,若不是你來呵,那得我這性命來!
      (李從珂云)母親,那打你的、欺負你的安在?
      (正旦指凈云)是這廝打我來。
      (李從珂云)原來是這廝欺負我母親來!
      (凈云)你是誰?
      (李從珂云)你問我是誰?
      這個是我的親娘!
      (趙脖揪云)這個婦人原來是你的親娘;
      這等呵,我死也!
      (李從珂云)把這廝與我執(zhí)縛了者!
      (李嗣源同四將上)(李嗣源云)來到這潞州長子縣趙家莊也。
      兀的不是從珂孩兒!
      (李從珂云)阿媽也來了也。
      母親和阿媽廝見咱。
      (李嗣源云)兀那婆婆,你認的我么?
      (正旦做見嗣源科,云)索是多謝了官人!
      (李嗣源覷趙脖揪云)這廝是誰?
      (李從珂云)阿媽,這廝便是那趙太公的孩兒。
      (李嗣源云)兀那廝!
      你那趙太公那里去了?
      (趙脖揪云)大人可憐見!
      我父親死了也。
      當初改了文契,是我父親來;
      如今折倒他母親,也是我來;
      朝打暮罵他母親,也是我來。
      事到今日,饒便饒,不饒便哈剌了罷。
      (李嗣源云)這廝改毀文契,欺壓貧民,推赴軍前斬首施行!
      李從珂,與你母親換了衣服,輛起車兒,同到京師拜見老阿者阿媽去來。
      (正旦唱)【沽美酒】今日個望京師云霧靄,朝帝闕勝蓬萊,共享榮華美事諧。
      受用了玄纁玉帛,俺一家兒盡豪邁。
      【太平令】穩(wěn)情取香車麾蓋,子母每終是英才。
      怡樂著升平景界,端的是雍熙無賽。
      呀!
      今日個喜哉、美哉、快哉!
      謝皇恩躬身禮拜。
      (李嗣源云)則今日敲牛宰馬,做一個慶喜的筵席。
      則為這李從珂孝義為先,為母親苦痛哀憐。
      因葬夫典身賣命,相拋棄數(shù)十余年。
      為打水備知詳細,認義在井口旁邊。
      今日個才得完聚,王阿三子母團圓。
      題目王阿三子母兩團圓正名劉夫人慶賞五侯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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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雜劇·關(guān)張雙赴西蜀夢》
      一折【仙呂】【點絳唇】織履編席,能勾做大蜀皇帝,非容易。
      官里旦暮朝夕,悶似三江水。
      【混江龍】喚了聲關(guān)、張二弟,無言低首淚雙垂;
      一會家眼前活現(xiàn),一會家口內(nèi)掂提。
      急煎煎御手頻捶飛鳳椅,撲籟籟痛淚常淹袞龍衣。
      每日家獨上龍樓上,望荊州感嘆,閬州傷悲。
      【油葫蘆】每日家作念煞關(guān)云長、張翼德,委得俺宣限急。
      西川途路受驅(qū)馳,每日知他過幾重深山谷,不曾行十里平田地。
      恨征馬宛四只蹄,不這般插翅般疾;
      踴虎軀縱徹黃金轡,果然道心急馬行遲。
      【天下樂】緊跐定葵花鐙踅鞭催,走似飛墜的雙鏑,此腿脡無氣力。
      換馬處側(cè)一會兒身,行行里吃一口兒食,無明夜不住地。
      【醉扶歸】若到荊州內(nèi),半米兒不宜遲,發(fā)送的關(guān)云長向北歸。
      然后向閬州路上轉(zhuǎn)馳驛,把關(guān)、張分付在君王手里,教他龍虎風云會。
      【金盞兒】關(guān)將軍但相持,無一個敢欺敵。
      素衣匹馬單刀會,覷敵軍如兒戲,不若土和泥。
      殺曹仁十萬軍,刺顏良萬丈威。
      今日被壞人將你算,暢則為你大膽上落便宜。
      【醉中天】義赦了嚴顏罪,鞭打的督郵死,當陽橋喝回個曹孟德。
      倒大個張車騎。
      今日被人死羊兒般剁了首級,全不見石亭驛!
      【金盞兒】鞍馬上不曾離,誰敢松動滿身衣?
      恰離朝兩個月零十日,勞而無役枉驅(qū)馳!
      一個鞭挑魂魄去,一個人和的哭聲回。
      宣的個孝堂里關(guān)美髯,紙幡上漢張飛。
      【賺煞】殺的那東吳家死尸骸堰住江心水,下溜頭淋流著血汁。
      我教的茸茸蓑衣渾染的赤,變做了通紅獅子毛衣。
      殺的他敢血淋漓,交吳越托推,一霎兒番為做太湖鬼。
      青鴉鴉岸兒,黃壤壤田地,馬蹄兒踏做搗椒泥。
      第二折【南呂】【一枝花】早晨間占《易》理,夜后觀乾象。
      據(jù)賊星增焰彩,將星短光芒。
      朝野內(nèi)度量。
      正俺南邊上,白虹貫日光。
      低首參詳,怎有這場景象?
      【梁州】單注著東吳國一員驍將,砍折俺西蜀家兩條金梁。
      這一場苦痛誰承望?
      再靠誰挾人捉將?
      再靠誰展土開疆?
      做宰相幾曾做卿相,做君王那個做君王?
      布衣間昆仲心腸。
      再不看官渡口劍刺顏良,古城下刀誅蔡陽,石亭驛手挎袁襄!
      殿下帝王,行思坐想,正南下望,知禍起自天降。
      宣到我朝下若問當,著甚話聲揚?
      【隔尾】這南陽耕臾村諸亮,輔佐著洪福齊天漢帝主,一自為臣不曾把君誑。
      這場勾當,不由我索向君王行醞釀個謊。
      【牧羊關(guān)】張達那賊禽獸,有甚早難近傍?
      不走了糜竺、糜芳!
      咱西蜀家威風,俺敢將東吳家滅相。
      我直教金鼓震、傾人膽,土雨濺的日無光;
      馬蹄兒踏碎金陵府,鞭梢兒蘸干揚子江。
      【賀新郎】官里行行坐坐則是關(guān)、張,常則是挑在舌尖,不離了心上。
      每日家作念的如心癢,沒日不心勞意攘,常則是心緒悲傷。
      白晝間頻作念,到晚后越思量,方信道夢是心頭想;
      但合眼早逢著翼德,才做夢可早見云長。
      【牧羊關(guān)】板筑的商傅說,釣魚兒姜呂望,這兩個夢善感動歷代君王。
      這夢先應(yīng)先知,臣則是誤打誤撞。
      蝴蝶迷莊子,宋玉赴高唐,世事云千變,浮生夢一場。
      【收尾】不能勾侵天松柏長千丈,則落的蓋世功名紙半張!
      關(guān)將軍美形狀,張將軍猛勢況,再何時得相訪?
      英雄歸九泉壤,則落的河邊堤土坡上、釘下個纜樁。
      坐著條擔杖,則落的村酒漁樵話兒講。
      第三折【中呂】【粉蝶兒】運去時過,誰承望有這場喪身災(zāi)禍?
      憶當年鐵馬金戈,自桃園初結(jié)義,把尊兄輔佐。
      共敵軍擂鼓鳴鑼,誰不怕俺弟兄三個!
      【醉春風】安喜縣把督郵鞭,當陽橋?qū)⒉懿俸龋矃螠睾钆鋺?zhàn)九十合,那其間也是我、我!
      壯志消磨,暮年折挫,今日向匹夫行伏落。
      【紅繡鞋】九尺軀陰云里偌大,三縷髯把玉帶垂過,正是俺荊州里的二哥哥。
      咱是陰鬼,怎敢陷他,唬的我向陰云中無處躲。
      【迎仙客】居在人間世,則合把路上經(jīng)過。
      向陰云中步行因甚么?
      在常爪關(guān)西把他圍繞合,今日小校無多,一部從十余個。
      【石榴花】往常開懷常是笑呵呵,絳云也似丹臉若頻婆;
      今日臥蠶眉瞅定面沒羅,卻是為何?
      雨淚如梭,割舍了向前先攙過,見咱呵恐怕收羅。
      行行里恐懼明聞破,省可里倒把虎軀挪。
      【斗鵪鶉】哥哥道你是陰魂,兄弟是甚么?
      用舍行藏,盡言始末:
      則為帳下張達那廝廝嗔喝,兄弟更性似火;
      我本意待侑他,誰想他興心壞我!
      【上小樓】則為咱當年勇過,將人折挫,石亭驛上袁襄怎生結(jié)未?
      惱犯我,拿住他,天靈摔破,虧圖了他怎生饒過!
      【幺篇】哥哥你自暗約,這事非小可。
      投至的曹操、孫權(quán),鼎足三分,社稷山河。
      筋廝鎖,俺三個,同行同坐,怎先亡了咱弟兄兩個?
      【哨遍】提起來把荊州摔破,爭奈小兄弟也向壕中臥!
      云霧里自評薄,劉封那廝于禮如何?
      把那廝碎剮割!
      糜芳、糜竺、帳下張達,顯見的東吳躲。
      先驚覺與軍師諸葛,后入宮庭,托夢與哥哥。
      軍臨漢上馬嘶風,尸堰滿江心血流波;
      休想逃亡,沒處潛藏,怎生的躲?
      【耍孩兒】西蜀家氣勢威風大,助鬼兵全無坎坷;
      糜芳、糜竺共張達,待奔波怎地奔波?
      直取了漢上才還國,不殺了賊臣不講和!
      若是都拿了,好生的將護,省可里拖磨。
      【三煞】君王索懷痛憂,報了仇也快活。
      除了劉封,檻車里囚著三個。
      并無喜況敲金鐙,有甚心情和凱歌?
      若是將賊臣破,君王將咱祭奠,也不用道場鑼鈸。
      【二煞】燒殘半堆柴,支起九頂鑊,把那廝四肢梢一節(jié)節(jié)鋼刀剉,虧圖了腸肚雞鴉啄,數(shù)算了肥膏猛虎拖。
      咱可靈位上端然坐,也不用僧人持咒,道士宣科。
      【收尾】也不用香共燈、酒共果,但得那腔子里的熱血往空潑,超度了哥哥發(fā)奠我。
      第四折【正宮】【端正好】任劬勞,空生愛,死魂兒有國難投!
      橫亡在三個賊臣手,無一個親人救。
      【滾繡球】俺哥哥丹鳳之目,兄弟虎豹頭,中他人機彀,死的來不如個蝦蟹泥鰍!
      我也曾鞭督郵,俺哥哥誅文丑,暗滅了車胄,虎牢關(guān)酣戰(zhàn)溫侯。
      咱人三寸氣在千般用,一日無常萬事休,壯志難酬!
      【倘秀才】往常真戶尉見咱當胸叉手,今日見紙判官趨前退后,元來這做鬼的比陽人不自由!
      立在丹墀內(nèi),不由我淚交流,不見一班兒故友。
      【滾繡球】那其間正暮秋,九月九,正是帝王的天壽。
      列丹墀宰相王侯,攘的我奉玉甌進御酒,一齊山壽,官里回言道臣宰千秋。
      往常擺滿宮彩女在階基下,今日駕一片愁云在殿角頭,痛淚交流。
      【叨叨令】碧粼粼綠水波紋皺,疏刺刺玉殿香風透。
      皂朝靴跐不響玻璃甃,白象笏打不響黃金獸。
      元來咱死了也么哥,咱死了也么哥!
      耳聽銀箭和更漏。
      【倘秀才】官里向龍床上高聲問候,臣向燈影內(nèi)恓惶頓首。
      躲避著君王,倒退著走;
      只管里問緣由,歡容兒抖擻。
      【呆骨朵】終是三十年交契懷著熟,咱心相愛志意相投。
      繞著二兄長根前,不離了小兄弟左右。
      一個是急飐飐云間鳳,一個是威凜凜山中獸。
      昏慘慘風內(nèi)燈,虛飄飄水上漚。
      【倘秀才】官里身軀在龍樓鳳樓,魂魄赴荊州、閬州,爭知兩座磚城換做土丘!
      天曹不受,地府難收,無一個去就!
      【滾繡球】官里恨不休,怨不休,更怕俺不知你那勤厚,為甚俺死魂兒全不相瞅?
      敘故舊,廝問候,想那說來的前咒書,桃園中宰白馬烏牛。
      結(jié)交兄長存終始,俺伏侍君王不到頭,心緒悠悠。
      【三煞】來日教諸葛將二愚男將引,丁寧奏,兩行淚才那不斷頭。
      官里緊緊的相留,怕不待慢慢的等候,怎禁那滴滴銅壺,點點更籌。
      久停久住,頻去頻來,添悶添愁!
      來時節(jié)玉蟾出東海,去節(jié)殘月下西樓。
      【二煞】相逐著古道狂風走,趕定長江雪浪流。
      痛哭悲涼,少添僝僽,拜辭了龍顏,苦度春秋。
      今番若不說,后過難來,千則千休;
      丁寧說透,分明的報冤仇。
      【煞尾】飽諳世事慵開口,會盡人間只點頭。
      火速的驅(qū)軍校戈矛,駐馬向長江雪浪流。
      活拿住糜芳共糜竺,閬州里張達檻車內(nèi)囚。
      杵尖上挑定四顆頭,腔子內(nèi)血向成都鬧市里流,強如與俺一千小盞黃封頭祭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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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雜劇·狀元堂陳母教子》

      楔子(沖末外扮寇萊公引祗從上)(寇萊公云)白發(fā)刁騷兩鬢侵,老來灰盡少年心。
      等閑贏得食天祿,但得身安抵萬金。
      老夫姓寇,名準,字平仲,官封萊國公之職。
      方今圣人在位,八方無事,四海晏然。
      當今明主要大開學校,選用賢良,每三年開放一遭舉場。
      今以圣主仁慈寬厚,一年開放一遭舉場,天下秀士都來應(yīng)舉求官。
      今奉圣人的命,怕有那山間林下,隱跡埋名,懷才抱德,閉戶讀書不肯求進的,圣人著老夫五南路上采訪賢士走一遭去。
      調(diào)和鼎鼐理陰陽,萬里江山屬大邦。
      天下文章齊仰賀,他都待赤心報國盡忠良。
      (下)(正旦引大末、二未、三末、旦兒同雜當上)(正里云)老身姓馮,夫主姓陳,乃漢相陳平之后。
      老身所生三個孩兒:
      長者陳良資,次者陳良叟,第三個是陳良佐。
      有一女小字梅英。
      老身嚴教,訓子攻書。
      蓋一堂名曰狀元堂,未曾完備哩。
      孩兒每也,做甚么這般大驚小怪的?
      您看去咱。
      (大末云)那里這般大驚小怪的?
      (雜當云)打墻處刨出一窖金銀來。
      (大末云)你何不早說?
      我與母親說去。
      (見正旦科,云)母親,打墻處刨出一窖金銀來。
      (正旦云)是真?zhèn)€打墻處撅出一窖金銀來?
      休動著,就那里與我培埋了者。
      (大末云)母親,這的是天賜與俺的錢財,可怎生培埋了那?
      (正旦云)孩兒每也,你那里知道!
      豈不聞邵堯夫教子伯溫曰:
      我汝教汝為大賢,未知天意肯從否?
      遺子黃金滿籝,不如教子一經(jīng)。
      依著我,就那里與我培埋了者。
      (大末云)理會的。
      三兄弟,依著母親的言語,便培埋了者。
      (三末云)下次小的每,將那金銀都埋了者。
      有金元寶留下四個,我要打一副網(wǎng)巾環(huán)兒戴。
      (正旦云)往年間三年放一遭選場,如今一年開一遭選場。
      見今春榜動,選場開,著大哥求官應(yīng)舉去,得一官半職,改換家門,可不好那?
      (大末云)母親說的是。
      今年春榜動,選場開,您孩兒便上朝求官應(yīng)舉去。
      若得一官半職,改換家門,可也光輝祖宗也。
      (三末云)母親,春榜動,選場開,您孩兒應(yīng)舉走一遭去。
      (正旦云)三哥,你讓大哥去,你做官的日子有哩!
      (三末云)母親說的是。
      他文章低,不濟事,讓他先去。
      (大末做拜正旦科,云)今日是個吉日良辰,辭別了母親,便索長行。
      二兄弟好生在家侍奉母親,三兄弟在家著志攻書。
      你看他波,我拜著他,他不還我禮。
      (三末云)我不拜你,拜下去就折殺了你。
      (正旦云)孩兒,你則著志者,早些兒回來。
      將酒來!
      大哥,你飲過這酒去者。
      (大末云)您孩兒理會的。
      (做飲酒科)(正旦唱)【仙呂】【賞花時】憑著你萬言策詩書奪第一,八韻賦文章誰似你,五言詩作上天梯。
      望皇家的這富貴,金殿上脫白衣。
      (大末云)憑著您孩兒素日所學,必得高官也。
      【幺篇】哎,兒也!
      則要你金榜無名誓不歸,弟兄里叢中先覷著你。
      (正旦云)將酒來!
      (唱)我這里滿滿的捧著金杯,我與你專專的這慶喜,則要你奪的個狀元歸。
      (同二末、三末、旦兒下)(大末云)則今日收拾了琴劍書箱,上朝求官應(yīng)舉,走一遭去。
      一舉首登龍虎榜,十年身到鳳凰池。
      (下)第一折(正旦引二末、三未、旦兒同上)(二末云)母親,自從大哥上朝求官應(yīng)舉去也,母親每夜燒這夜香,不知為何也?
      (正旦云)大哥求官應(yīng)舉去了,必然為官也。
      我每夜燒一位香,您那里知道也。
      我不求金玉重重貴,只愿兒孫個個賢。
      (唱)【仙呂】【點降唇】我為甚每夜燒香?
      博一個子孫興旺。
      天將傍,非是我夸強,我則待將《禮記》、《詩》、《書》講。
      (二末云)母親,大哥這一去,憑著他那七言詩、八韻賦,必然為官也。
      (正旦唱)【混江龍】才能謙讓祖先賢,承教化,立三綱,稟仁義禮智,習恭儉溫良。
      定萬代規(guī)模遵孔圣,論一生學業(yè)好文章。
      《周易》道謙謙君子,后天教起此文章。
      《毛詩》云《國風》《雅》《頌,《關(guān)雎》云大道揚揚。
      《春秋》說素常之德,訪堯舜夏禹商湯。
      《周禮》行儒風典雅,正衣冠環(huán)珮鏘鏘。
      《中庸》作明乎天理,性與道萬代傳揚《大學》功在明明德,能齊家治國安邦。
      《論語》是圣賢作譜,《禮記》善問答行藏。
      《孟子》養(yǎng)浩然之氣,傳正道暗助王綱。
      學儒業(yè),守燈窗,望一舉,把名揚。
      袍袖惹,桂花香,瓊林實,飲霞觴。
      親奪的,狀元郎,威凜凜,志昂昂。
      則他那一身榮顯可便萬人知,抵多少五陵豪氣三千丈!
      有一日腰金衣紫,孩兒每也,休忘了那琴劍書箱。
      (正旦云)三哥,門首覷者,看有甚么人來?
      (三末云)我門首覷者,看有甚么人來。
      (報登科上,云)自家報登科的便是。
      如今有陳大官人得了頭名狀元,報登科記走一道去。
      可早來到也。
      (做見三末科,云)陳三哥支揖哩!
      (三未云)有甚么話說?
      (報登科云)有家里大哥得了頭名狀元,小人特來報喜。
      三哥與家中老母說一聲兒。
      (三末云)怎么?
      俺大哥做了官也,你認的是著?
      (報登科云)正是大哥。
      (三末云)你則在這里,我報復母親去。
      (三未見正旦科,云)母親,大廝得了官也,有報登科記的在門首。
      (正旦云)與那報登科記的二兩銀子者。
      (三末云)理會的。
      報登科記的,與你二兩銀子,你去罷。
      (報登科云)多謝了三哥,我去也。
      (下)(大末扮官人哪馬兒領(lǐng)祗從上,云)志氣凌云徹碧霄,攀檐折桂顯英豪。
      昨夜布衣猶在體,誰想念朝換紫袍!
      小官陳良資是也。
      自到帝都闕下,攛過文華手卷,日不移影,應(yīng)對百篇,得了頭名狀元。
      借宰相頭答,夸官三日。
      來到門首也,左右接了馬者!
      (見三末科,云)三兄弟,您哥哥得了頭名狀元也,你報復母親去。
      (三末云)大哥,你得了官也。
      我和你有個比喻:
      似那搶風揚谷,你這等秕者先行;
      瓶內(nèi)釃茶,俺這濃者在后。
      (大末云)兄弟,你報復母親去。
      (三末云)我報復去。
      (做見正旦科,云)母親,賀萬千之喜!
      大哥得了官也,見在門首哩。
      (正旦云)好、好、好,著孩兒過來。
      (三末云)理會的。
      大哥,母親著你過去哩。
      (大末做見正旦拜科,云)母親,您孩兒得了頭名狀元也。
      (正旦云)不枉了好兒也!
      (大末做拜二末科,云)二兄弟,您哥哥得了頭名狀元也。
      (二末拜科,云)哥哥喜得美除也。
      (大末做拜三不科,云)三兄弟,你哥哥得了頭名狀元也。
      你看他波,三兄弟,我得了官拜你,怎生不還我禮?
      (三末云)我待回禮來,我的文章可高似你!
      (大末云)若不是母親嚴教,您孩兒豈有今日也!
      (正旦唱)【油葫蘆】俺孩兒一舉登科赴選場。
      則是你那學藝廣,把群儒一掃盡伏降。
      您端的似鯤鵬得志秋云長,您端的似魚龍變化春雷響。
      (大末云)母親,您孩兒受十年苦苦孜孜,博一任歡歡喜喜也。
      (正旦云)大哥,(唱)則是你才藝高,學藝廣,可正是禹門三月桃花浪,俺孩兒他平奪得一個狀元郎!
      (大末云)十年窗下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也。
      (正旦唱)【天下樂】則他那馬頭前朱衣列兩行,著人談?chuàng)P,在這滿四方。
      可正是靈椿老盡丹桂芳,您可也不辱沒你爺,您可也不辱沒你娘。
      (正旦云)好兒也,(唱)你正是男兒當自強(正旦云)今年第二年也,該第二個孩兒上朝應(yīng)舉去。
      (三末云)住者,母親,頭一年讓大哥去了,今年該您孩兒去也。
      (二末云)三兄弟,你讓我去罷。
      (正旦云)三哥,讓你二哥去,你那做官的日子有哩!
      (三末云)母親,他文章不濟,他《百家姓》也是我教與他的、我的文章高似他,我去罷!
      (二末云)三兄弟,我知道你的文章高,你在家中好生侍奉母親。
      則今日是個吉日良辰,辭別了母親,您孩兒上朝求官應(yīng)舉去也。
      (做拜正旦科)(正旦云)孩兒、你可著志者。
      (二末拜大末科,云)大哥家中侍奉母親。
      (大末云)兄弟,你此一去必受皇家富貴也。
      (二末做拜三末科,云)三兄弟,你哥哥應(yīng)舉去也,家中好生侍奉母親。
      (三末做不還禮科)(二末云)三兄弟,我拜你,你怎生不還我禮?
      (三末云)我不拜你,我的文章高似你,拜下去就折殺了你。
      (二末云)你看他波!
      則今日收拾了琴劍書箱,上朝進取功名那走一遭去。
      青霄有路終須到,金榜無名誓不歸。
      (下)(三末云)母親,我讓二哥去,你可歡喜了。
      (正旦云)三哥,你那里知道那!
      (唱)【醉扶歸】則要你聚螢火,臨書幌;
      積瑞雪,映寒窗。
      你昆仲謙和禮正當,伊是兄弟,他是兄長。
      不爭著你個陳良佐先登了舉場,著人道我將你個最小的兒偏向。
      (三末云)母親說的是。
      (正旦云)三哥,門首覷者,看有甚么人來。
      (三末云)理會的,看有甚么人來。
      (報登科上,云)自家報登科記的便是。
      如今有陳媽媽家陳二哥得了頭名狀元也,我直至他門上報登科走一遭去。
      可早來到也。
      (做見三末科,云)三哥支揖哩!
      (三末云)有甚么話說?
      (報登科云)有家里二哥得了頭名狀元也,小人特來報喜。
      (三末云)報登科的,俺二哥也得了官了?
      你認的是么?
      (報登科云)正是家里二哥。
      (三末云)你則在這里,我報復母親去。
      (見正旦科,云)母親,二哥得了官也,有報登科的在于門首。
      (正旦云)是真?zhèn)€?
      與那報登科的二兩銀子。
      (三末云)理會的。
      報登科的,與你二兩銀子,你可休嫌少;
      等我明日得了官,你就從貢院里鼓著掌,摑著手,叫到我家里來,說:
      陳家三哥得了官也,我賞你五十兩銀子。
      (報登科云)我知道。
      多謝了三哥,我回去也。
      (下)(二末扮官人擺頭答珊馬兒上,云)黃卷青燈一腐儒,九經(jīng)三史腹中居。
      學而第一須當記,養(yǎng)子休教不看書。
      小官陳良臾是也。
      自到帝都閥下,攛過卷子,見了圣人,日不移影,應(yīng)對百篇,圣人見喜,加小官頭名狀元。
      豬宰相頭答,夸官三日。
      可早來到門首也,左右接了馬者。
      有三兄弟在于門首。
      (做見三本科,云)三兄弟,你哥哥得了官也。
      (三末云)二哥,你得了官也。
      我和你有個比喻:
      我似那又含在后,你這等笨鳥先飛。
      我和母親說去。
      (做見正旦科,云)母親,二哥真?zhèn)€得了官也,見在門首哩。
      (正旦云)著孩兒過來。
      (三末云)理會的。
      二哥,母親怪你哩,(二末云)我得了官,母親喜歡便是,可怎生倒怪我?
      (三末云)說你怎生也做了官來,著你過去哩。
      (二末做見正旦拜科,云)您孩兒多虧了母親嚴教,今日得了頭名狀元也。
      (做拜科)(正旦云)不枉了好兒也!
      (二末拜大末,云)大哥,你兄弟得了官也。
      (大末云)兄弟喜得美除。
      (二末做拜三末,云)三兄弟,你哥哥得了官也。
      (三末不還禮科)(二末云)三兄弟,我做了官拜你,你怎么不還我禮?
      (三末云)我的文章高似你,怎么消受的我還禮!
      (正旦云)好兒也,不枉了。
      將酒來!
      孩兒也,你滿飲一杯者。
      (二末云)您孩兒飲這一杯酒咱。
      (飲酒科了)(眾街坊上,云)老漢是這陳婆婆街坊的便是。
      他兩個孩兒都做了頭名狀元也,俺眾街坊牽羊擔酒,慶賀走一遭去。
      可早來到也,不必報復,俺自過去。
      (眾街坊做見正旦科,云)陳婆婆,俺眾街坊沒甚么,牽羊擔酒,特來慶賀狀元也。
      (正旦云)有勞眾街坊每。
      (街坊云)不敢也。
      (正旦唱)【金盞兒】兀的不歡喜殺老尊堂,吵鬧了眾街坊。
      俺家里無三年,兩個兒一齊的登了金榜。
      (街坊云)婆婆乃善門之家,以此出兩個狀元也。
      (正里唱)俺家里狀元堂上一雙雙,一個學李太白高才調(diào),一個似杜工部好文章;
      一個是擎天白玉柱,一個是架海紫金梁。
      (正旦云)大哥受了者,等三哥為了官呵,一總還街坊老的每禮也。
      (大末云)眾街坊休怪,改日置酒還禮。
      (眾街坊云)不敢,不敢,老婆婆恕罪,俺街坊每回去也。
      (下)(正旦云)兀的不歡喜殺老身也!
      (唱)【后庭花】今日個成就了俺兒一雙,勝得了黃金千萬兩;
      且休說金玉重重貴,則愿的俺兒孫每個個強。
      您暢好是不尋常,您娘便非干偏向,人前面硬主張。
      您心中自忖量,親兄弟別氣象,則要您顯志強。
      (二末云)您孩兒是白衣之人,誰想今日奮發(fā)也!
      (正旦唱)【柳葉兒】他終則是寒門卿相,正青春血氣方剛,擁虹霓氣吐三千丈。
      孩兒每休夸強,意休慌,他則是放著你那紫綬金章。
      (正旦云)孩兒,今年第三年也,可該作應(yīng)舉去哩。
      (三末云)著大哥走一遭。
      (大末云)俺兩個都做了官也,你可走一遭去。
      (三末云)二哥走一遭。
      (二末云)我已是得了官也,你可走一遭也。
      (三末云)這么說,母親走一遭。
      (正旦云)你看他波(三末云)都不去,我也不去。
      (大末云)可該你去了!
      (三末云)怎么直起動我去?
      小的每!
      將紙墨筆硯來,寫一個帖兒,寄與那今場貢主,說:
      陳三哥家里忙,把那狀元寄將家里來我做。
      (正旦云)孩兒也,可該你去也。
      (三末云)我去?
      也罷,也罷,我走一遭去。
      母親,您孩兒應(yīng)舉去也。
      我有三樁兒氣概的言語。
      (正旦云)可是那三樁兒?
      (三末云)是掌上觀紋、懷中取物、碗里拿帶靶兒的蒸餅。
      則今日辭別了母親,便索長行。
      (做拜正旦科)(大末云)兄弟,你怎么不拜俺兩個哥哥?
      (三末云)兩個哥哥,我不拜你,我的文章高似你。
      (正旦云)孩兒也,則要你著志者。
      (三末云)母親保重將息,您孩兒得了官便來。
      (正旦唱)【尾聲】你頻頻的把舊書來溫,款款將新詩講,不要你夸談主張。
      我說的言詞有些老混忘。
      后園中花木芬芳,俺住蘭堂,有魏紫姚黃。
      指著這一種名花做個比方:
      三哥不要你做第三名襯榜,休教我倚門兒專望。
      哎,兒也,則要俺那狀元紅開徹狀元堂。
      (下)(大末云)兄弟,你才說三樁兒顯證,怎么是懷中取物、掌中觀紋、碗里拿帶靶兒蒸餅?
      (三末云)我如今到那里,見了今場貢主,覷我這任官,如同懷中放著一件東西,舒下手去便取出來,則是個容易。
      (大末云)怎么是掌上觀紋?
      (三末云)這掌上觀紋,如同手掌里紋路兒,把手展開便見,覷那官則是個容易。
      (大末云)怎么是碗里拿帶靶兒蒸餅?
      (三末云)覷我這任官,如同那碗里放著個帶靶兒的蒸餅,我走將去拿起來,一口一了,則是個容易。
      大哥,你做了官蓋多高的門樓?
      (大末云)丈二高。
      (三末云)忒低!
      我做了官蓋三丈八寸高。
      (大末云)忒高了!
      (三末云)你不知,我若做了官,騎在馬上,打著那傘,不下馬就往家里去。
      你做了官要幾個馬臺?
      (大末云)兩個馬臺。
      (三末云)少!
      我做了官,安七十二個馬臺。
      (大末云)怎么要偌多?
      (三末云)但是送我來的人,到門首一個人占一個馬臺,一齊下馬,可不好?
      你做了官戴甚么?
      (大末云)烏紗帽。
      (三末云)我做了官,戴一頂前漏塵羊肝漆一錠墨烏紗帽。
      你身穿甚么?
      (大末云)紫羅襕。
      (三末云)我得了官,穿一領(lǐng)通袖膝瀾間色罩青暗花麻布上蓋紫羅襕。
      你腰系甚么?
      (大末云)通犀帶。
      (三末云)我做了官,系一條羊脂玉茅山石透金犀瑪瑙嵌八寶荔枝金帶。
      你腳下穿甚么?
      (大末云)干皂履。
      (三末云)我做了官,把我這靴則一丟,則一換。
      (大末云)換甚么?
      (三末云)我皮匠家換了頭底來。
      (同下)第二折(正旦同大末、二末上,正旦云)老身陳婆婆的便是。
      今有大哥二哥都做了官也,則有三哥上朝求官應(yīng)舉去了,必然為官也呵。
      (唱)【南呂】【一枝花】為甚么兒孫每志氣高?
      托賴著祖上陰功厚。
      一個曾前年登了虎榜,一個便去歲可兀的占了鰲頭。
      俺家里富貴也雙修,無福的難消受。
      俺可便錢財上不枉求,我覷著那珠翠金銀,我可便渾如似參辰卯酉。
      【梁州】我愛的是那《孝經(jīng)》、《論語》得這《孟子》,我喜的是那《毛詩》、《禮記》、《春秋》。
      后園中有地栽松竹,有書堂書舍,書院書樓。
      則愿的子孫榮旺,門戶清幽。
      俺家里實丕丕祖上遺留,既為官將他這富貴休愁。
      您、您、您,則頻頻的休離了那黃卷青燈,是、是、是,你可便穩(wěn)拍拍明放著金章和那紫綬。
      呀、呀、呀,你可便用心機得崢嶸,你可也漸漸的穩(wěn)情取個肥馬輕裘。
      古人是有以顯父母,身榮后,入八位,不生受。
      想當日常何薦馬周,博一個今古名留。
      (正旦云)大哥門首覷者,看有甚么人來?
      (大末云)理會的。
      (報登科記的上,云)自家報登科記的便是。
      有陳三哥得了頭名狀元,陳媽媽家報喜走一遭去。
      可早來到門首也。
      有大哥在于門首。
      大哥支揖哩!
      (大末云)你是那里來的?
      (報登科云)有三哥得了頭名狀元,小人特來報喜。
      (大末云)你則在這里,我報復母親知道。
      母親,三兄弟得了頭名狀元也。
      (正旦云)是誰說來?
      (大末云)有報登科的在于門首。
      (正旦云)著他過來。
      (大末云)理會的。
      著你過去。
      (報登科見科,云)報的老母知道,有三哥得了頭名狀元,小人特來報喜。
      (正旦云)孩兒,與那報登科的五兩銀子。
      (大末云)您孩兒知道。
      二兄弟,俺得了官時,則與了報登科記的二兩銀子;
      三兄弟做了官,與他五兩銀子。
      (二末云)大哥,母親偏向三兄弟也!
      (大末云)報登科記的,與你五兩銀子。
      (報登科云)多謝了,小人回去也。
      (下)(王拱辰跚馬兒領(lǐng)祗候上,云)龍樓鳳閣九重城,新筑沙堤宰相行。
      我貴我榮君莫羨,十年前是一書生。
      小官王拱辰是也,乃西川綿州人氏。
      幼習儒業(yè),頗看詩書。
      自到帝都闕下,攛過文章卷子,當?shù)顚Σ?,日不移影,?yīng)對百篇,文如錦繡,字掃龍蛇,一舉狀元及第。
      借宰相頭答,夸官三日。
      張千,擺開頭答,慢慢的行。
      (正旦云)大哥、二哥,咱一同接孩兒去來。
      (唱)【紅芍藥】我這里笑吟吟行下看街樓,和我這兒女每可便相逐。
      我這里慢騰騰攔住紫驊騮,我將這玉勒來便忙揪。
      (王拱辰云)兀那婆婆兒靠后,休驚著小官馬頭!
      (大末云)三兄弟是好壯志也。
      (二末云)母親認的是著?
      (正旦云)好兒也,不枉了!
      (唱)可正是男兒得志秋,他在那馬兒上倒大來風流。
      (大末云)你看三兄弟,他見了母親,可怎生不下馬來?
      (二末云)大哥,敢不是三兄弟么?
      (正旦云)孩兒,你下馬來波!
      (王拱辰云)這個婆婆兒好要便宜也!
      (正旦唱)我這里聽言罷,教我緊低了頭,唬的我魂魄可便悠悠。
      (王拱辰云)兀那婆婆兒,你休錯認了小官也!
      (正旦唱)【菩薩梁州】則被這氣堵住咽喉,眉頭兒忔皺,身軀兒倒扭。
      好著我羞答答的不敢抬頭,淚汪汪雙目再凝眸,孜孜的覷了空低首。
      (正旦云)敢問那壁狀元姓甚名誰?
      (王拱辰云)今春頭名狀元,我是王拱辰。
      (正旦唱)低低的問了牢緘口,悶無語,自僝僽。
      老身向官人行無去瞅,(正旦云)孩兒每,您說一聲兒波,(唱)倒大來慚羞。
      (正旦做走科)(二末云)哥哥,看母親。
      (正旦云)大哥,既是狀元,請下馬來。
      (大末云)理會的。
      狀元請下馬來,狀元堂上飲了狀元酒回去。
      (王拱辰下馬科,云)左右,接了馬者(祗候云)理會的。
      (大末云)適間老母沖撞著狀元,是必休怪也。
      (王拱辰云)適間小官馬頭前沖撞著那壁狀元的老母,是必寬恕咱。
      (大末云)狀元有請!
      (王拱辰見正旦科,云)適間小官馬頭前沖撞著老母。
      是必恕罪也。
      (正旦云)恰才老身為何錯認了那壁狀元:老身家中有三個孩兒,都去應(yīng)舉去了;
      兩個孩兒得了狀元回來,則有三哥不曾回來。
      恰才是那報登科記的差報了也。
      那壁狀元是必休怪咱。
      (王拱辰云)小官不敢。
      (二末做施禮科,云)適間老母沖撞,休怪。
      (王拱辰云)不敢。
      (正旦云)將酒來!
      (做把盞科)(正旦云)狀元飲過這杯酒咱。
      (王拱辰飲酒科)(正旦云)大哥,你問狀元有婚也無婚?
      (大末云)母親,有婚呵是怎生?
      無婚呵是如何?
      (正里云)有婚呵,著狀元在狀元堂上吃了狀元酒,掛了狀元紅回去;
      無婚呵,大哥將你妹子招狀元為婿。
      未知你弟兄每意下如何?
      (大末云)謹遵母親之言。
      (大末見王拱辰科,云)狀元,恰才我母親言語,問狀元有婚也無婚?
      (王拱辰云)有婚是怎生?
      無婚可是如何?
      (大末云)若是有婚呵,吃了狀元酒,掛了狀元紅,你便回去;
      若是無婚呵,小官有一舍妹,招那避狀元為婿,意下如何?
      (王拱辰云)小官無婚,我愿隨鞭鐙。
      (大末云)一讓一個肯。
      (正旦云)著狀元換衣服去。
      (王拱辰云)理會的,小官換衣服去。
      (下)(正旦云)今年狀元是王拱辰,知他俺那陳良佐在那里也?
      (大末云)今年頭名狀元是王拱辰,不知俺那三兄弟在那里也?
      (三末上,云)我勸這世上人,休把這口忒諞過了。
      我到的帝都闕下,今場貢主見了:
      陳三哥你來了,不必看你文章,起動寫四個字,是'
      天下太平'
      。
      我拿起筆來,寫了個'
      天'
      字,寫那'
      下'
      字我忘了一點,做了個拐字,無三拐,無兩拐,則一拐就把我拐出來了,做了第三名探花郎,綠袍槐簡,花插幞頭。
      去時夸了大口,今日得了探花郎,我怎生家中見母親和兩個哥哥?
      則待我兩個哥哥不在門前,我走進房里去,隨他嚷鬧去,我一世也不出來。
      可早來到門首也。
      (做看科,云)你看我那苦命么!
      肯分的大哥在門首。
      大哥,你兄弟來了也。
      (大末云)呀、呀、呀,兄弟來了,你得了甚么官?
      (三末云)我得了探花郎。
      (大末云)你原來得了個探花郎,我對母親說去。
      (見正旦科,云)母親,三兄弟得了個探花郎來了也。
      (正旦云)他不過來,敢教我接待他去那!
      (大末云)理會的。
      (見三末科,云)三兄弟,母親的言語,說你不過去,待著母親來接你那!
      (三末云)哥也,那得個母親倒接兒子?
      我過去。
      娘打我時,兩個哥哥功一勸。
      (大末云)兄弟,我知道也。
      (三末見正旦拜科,云)母親,你孩兒得了官也,有一拜。
      (正旦云)兀那廝!
      你休拜,你得了甚么官?
      (三末云)得了探花郎。
      (正旦云)甚么官?
      (三末云)探花郎。
      (正旦云)則不你說,兀的又有人來說哩!
      (三末云)在那里?
      (正旦做打科,唱)【牧羊關(guān)】你剛好合著眼無人處串,誰著你腆著臉去街上走?
      氣的我渾身上冷汗?jié)擦鳎?br>(正旦云)你將著的是甚么?
      (三末云)是槐木簡。
      (正旦唱)我將這槐木簡來掂拆,綠羅襕著手揪。
      問甚么紅漆通鞓帶,花插皂幞頭!
      我使柱杖蒙頭打,呸!
      我看你便羞也那是不害羞!
      (三末云)翰林都索入編修。
      (正旦云)噪聲!
      (唱)【賀新郎】你道是翰林都索入編修,我情知你個探花郎的名聲,(正旦云)你覷波,(唱)你怎知俺狀元除授?
      弟兄里則為你年幼,你身上我偏心兒索是有,我?guī)自朗巧⑻挥朴疲?br>(正旦云)師父多教孩兒幾遍。
      (唱)我去那師父行陪了些下情,則要你工課上念得滑熟;
      我甘不的這廝看文書一夜到三更后!
      (三末云)母親,你打我,則是疼你那學課錢哩!
      (正旦唱)且休說你使了我學課錢,哎,賊也,你熬了多少家點燈油!
      (三末云)母親,您孩兒雖然不得狀元,亦不曾惹得街上人罵娘。
      (正旦云)怎么罵我?
      (三末云)俺大哥頭一年做了官,擺著頭答街上過來,老的每道:
      這個是誰?
      是陳媽媽家大的孩兒。
      嗨!
      鴉窩里出鳳凰。
      (大末云)這個是好言語。
      (三末云)甚么好言語?
      娘倒是黑老鴉,你到是鳳凰!
      第二年二哥也做了官,又罵的娘不好;
      擺著頭答,街上人道:
      這個是誰?
      是陳媽媽第二個孩兒。
      ;
      嗨、嗨、嗨,糞堆上長出靈芝草。
      (二末云)這個是好言語。
      (三末云)噤聲!
      娘倒是糞堆,你倒是靈芝草!
      您孩兒雖然做了探花郎,不曾連累著娘。
      我打街上過來,老的每道:
      這個是誰?
      是陳媽媽的第三個孩兒。
      眾人道:
      嗨、嗨、嗨,好爺好娘養(yǎng)下這個傻弟子孩兒。
      (正旦做喚棒子科,云)將棒子來!
      (唱)【絮蝦蟆】我可也不和你強枉料口,我年紀大也慚羞。
      打這廝父母教訓不瞅,做的個苗而不秀、則好深村放牛,伴著莊家學究。
      記的那個日頭,狀元一身承受;
      去時說了大口,臨行相別時候,說的來花甜蜜就。
      無語低頭,嘴盧都的恰便似跌了彈的斑鳩。
      (三末云)母親,一品至九品,都是國家臣子。
      (正旦云)噤聲!
      (唱)休那里一口里巧舌頭,便有那一千筆畫不成描不就。
      我和你難相見,枉廝守。
      休、休!
      快離了我眼底,休在我這邊頭!
      (正旦云)從今以后,將陳良佐兩口趕出門去,再也休上我門來!
      (大末做跪科,云)母親,看你孩兒的面皮,留下三兄弟兩口兒在家,可也好也!
      (正旦唱)【尾聲】大哥哥,枉可惜了你噴珠噀玉談天口。
      (二末做跪科,云)母親,看你孩兒的面皮,留下三兄弟兩口兒在家住,可也好也!
      (正旦唱)二哥哥,枉展污了你折桂攀蟾的釣鰲手。
      大哥哥枉受,二哥哥且落后。
      陳良佐自今后,你行處行,走處走;
      千自在,百自由,我和你個探花郎不記甚冤仇。
      (三末云)母親吃一鐘喜酒。
      (正旦云)抬了者!
      (唱)我可也消不的狀元這個及第酒!
      (下)(大末云)看母親,看母親!
      呸!
      三兄弟你羞么?
      你去時節(jié)夸盡大言,回來則得個探花郎,甚是惶恐。
      你不說掌上觀紋?
      (三末云)手上生瘡不見了。
      (大末云)懷中取物?
      (三末云)衣服破把來掉了。
      (大末云)碗里拿帶靶兒蒸餅?
      (三末云)不知那個饞弟子孩兒,偷了我的吃了。
      (大末云)你既為孔子門徒,何出此言?
      俺家素非白屋,祖代簪纓,乃陳平之后;
      你今日得了個探花郎,豈不汗顏?
      為人者要齊家治國,修身正心;
      人心不正,做事不能成矣。
      人以德行為先:
      德者,本也;
      才者,末也;
      德勝才為君子,才勝德為小人。
      你這等人,和你說出甚么來!
      我和你同胞共乳一爺娘,幼小攻書在學堂。
      受盡寒窗十載苦,龍門一跳見君王。
      你去時人前夸大口,還家只得探花郎。
      鳳凰飛在梧桐樹,呸!
      自有傍人話短長。
      (下)(三末云)大哥數(shù)落了我這一會。
      (二末云)呸!
      三兄弟你羞么?
      (三末云)哥也,怎的?
      (二末云)你去時節(jié)夸盡大言,回來得個探花郎,豈不汗顏?
      俺家素非白屋,累代簪纓,漢陳平之玄孫,祖宗拜秦國公之職;
      為子者,當以腰金衣紫。
      俺二人皆第狀元,惟你不第者,何也?
      為子才輕德薄也。
      我和你說出甚么來!
      未應(yīng)舉志氣凌云,但開口傍若無人。
      賣弄你詩才過李白杜甫,舌辯似張儀蘇秦。
      大哥如泥中草芥,二兄長似陌上輕塵。
      孔子居于鄉(xiāng)堂,見長幼禮法恂恂。
      可不道狀元郎懷中取物,覷富貴掌上觀紋?
      發(fā)言時舒眉展眼,你今日薄落了縮項潛身。
      俺狀元郎夸談宗祖,呸!
      誰似你個探花郎,羞答答的辱沒家門!
      (下)(王拱辰上,云)呸!
      你羞么?
      (三末云)你是誰?
      (王拱辰云)我是門下嬌客,妹婿王拱辰,今春頭名狀元。
      (三末云)你是王拱辰,我把你個饞弟子孩兒!
      這帶靶兒的蒸餅?zāi)愠粤宋业模?br>(王拱辰云)適間小官聽的大舅二舅所言,說三舅去時節(jié)夸盡大言,回來得了個探花郎,豈不汗顏?
      為人者可以治國齊家,修身正心;
      人心不正,作事不能成矣。
      《中庸》有言:
      喜怒哀樂之未發(fā),謂之中;
      發(fā)而皆中乎節(jié)者,謂之和。
      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
      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
      《論語》云:
      君子不重則不威。
      輕乎外者,必不能堅乎內(nèi),故不厚重則無威嚴,而所學亦不堅固也。
      俗言有幾句比并,尊舅豈不聞:
      草蟲食草,豈知重味之甘?
      蚯蚓啼洼,不解汪洋之海。
      甕生蠓蟻,豈知化外清風?
      螢火雖明,不解蟾光之照。
      樹高而曲,不如短而直;
      水深而濁,不如淺而清。
      蜂蛛有絲,損人利己;
      蠶腹有絲,裕民潤國。
      但凡為人三思,然后再思可矣。
      你空長堂堂七尺軀,胸中志氣半星無。
      綠袍槐簡歸故里,呸!
      枉做男兒大丈夫!
      (下)(祗候云)呸!
      (三末打科,云)你也待怎的?
      (同下)第三折(正旦同大末、二末、王拱辰領(lǐng)雜當上)(正旦云)老身陳婆婆是也。
      今日是老身生辰賤降的日子,孩兒每也!
      (大末云)有。
      (正旦云)狀元堂上安排下筵席者。
      若有陳良佐兩口兒來時,休著他過來。
      將酒來!
      (大末云)理會的。
      (正旦唱)【中呂】【粉蝶兒】人都說孟母三移,今日個陳婆婆更增十倍,教兒孫讀孔圣文籍。
      他將那《孝經(jīng)》來讀,《論》、《孟》講,后習《詩》、《書》、《禮記》。
      幼小溫習,一個個孝當竭力。
      【醉春風】一個那陳良臾,他可便占了鰲頭,則俺這陳良資奪了第一;
      新招來的女婿,他又是狀元郎,俺一家兒倒大來喜、喜!
      則要你郎舅每崢嶸,弟兄每榮顯,托賴著祖宗福力。
      (二末執(zhí)壺科)(大末遞酒科,云)母親滿飲一杯!
      (正旦做飲酒科,云)俺慢慢的飲酒,看有甚么人來。
      (三末同旦兒上)(三末云)今日是母親生日,我無甚么禮物,和媳婦兒拜母親兩拜,也是我孝順的心腸。
      可早來到門首也。
      大哥,和母親說一聲,道我在這門首哩。
      (大末云)兄弟,你則在門首,我報復母親去。
      (大末做見正旦科,云)母親,有三兄弟兩口兒在于門首。
      (正旦云)休著那廝過來!
      (大末同二末、王拱辰告科)(大末云)母親,看您孩兒面皮,著三兄弟兩口兒過來,與母親遞一杯酒,也是他為子之道也。
      (正旦云)看著您眾人的面皮,著那廝過來。
      休閑著他,著他燒火剝蔥,都是他。
      依的,便教他過來;
      依不的,便著他回去。
      (大末云)理會的。
      三兄弟,母親的言語:
      著你過去燒火剝蔥,掃田刮地,抬桌搬湯。
      你依的,便過去;
      你依不的,休著過去哩!
      (三末云)母親怕閑了我。
      (三末同三旦做見科)(三末云)母親,您孩兒和媳婦沒有手帕,拜母親幾拜。
      (正旦云)兀那廝!
      你休拜,誰教你與我做生日來?
      (三末云)我來拜母親幾拜,也是為子之孝道也。
      (正旦云)兀那廝!
      你見么?
      (三末云)您孩兒見甚么那?
      (正旦唱)【紅繡鞋】俺這里都是些紫綬金章官位,那里發(fā)付你個綠袍槐簡的鐘馗?
      哎!
      你一個探花郎,又比俺這狀元低;
      俺這里笑吟吟的行酒令,穩(wěn)拍拍的做著筵席,(云)你說波。
      (唱)可不道那堝兒發(fā)付你?
      (云)大哥,咱行一個酒令,一人要四句氣概的詩,押著那狀元郎三個字;
      有那狀元郎的便飲酒,無那狀元郎的罰涼水。
      教那廝把盞!
      先從大哥來把了盞,便問道:
      吃酒的是誰?
      把盞的是誰?
      各自稱呼著那官位者。
      吃了酒,著那廝拜!
      先從大哥來。
      (三末云)我理會的。
      (做遞酒科,云)先從母親來。
      (正旦云)先從大哥來。
      (三末遞酒與大末科)(大末云)母親,你孩兒吟詩也。
      詩曰:
      當今天子重賢良,四海無事罷刀槍。
      紫袍象簡朝金闕,圣人敕賜狀元郎。
      (三末云)住者!
      白馬紅纓麾蓋下,紫袍金帶氣昂昂。
      月中失卻攀蟾手,高枝留與狀元郎。
      (大末做吃酒科,云)問將來!
      (三末云)吃酒的是誰?
      (大末云)是狀元郎。
      我問你:
      把盞的是誰?
      (三末云)把盞的我是楊六郎。
      (三末做拜科)(做遞酒與二末科)(二末云)母親,您孩兒吟詩也。
      詩曰:
      一天星斗煥文章,戰(zhàn)退群儒獨占場。
      龍虎榜上標名姓,頭名顯我狀元郎。
      (三末云)住者!
      時乖運蹇赴科場,命福高低不可量。
      八韻賦成及第本,今春必奪狀元郎、(二末做吃酒科,云)問將來!
      (三末云)吃酒的是誰?
      (二末云)是狀元郎。
      我問你,把盞的是誰?
      (三末云)我是酥麻糖。
      (做拜科)(遞酒與王洪辰科)(王拱辰云)母親、大舅、二舅,我吟詩也。
      詩曰:
      淋漓御酒污羅裳,宴罷瓊林出未央。
      醉里忽聞人語鬧,馬頭高喝狀元郎。
      (三末云)住者!
      筆頭刷刷三千字,胸次盤盤七步章。
      休笑綠袍官職小,才高壓盡狀元郎。
      (王拱辰飲酒科,云)問將來!
      (三末云)吃酒的是誰?
      (王洪辰云)是狀元郎。
      那把盞的是誰?
      (三末云)把盞的是耍三郎。
      (做拜科)(與三旦遞酒科)(三旦云)母親,您媳婦吟詩也。
      詩曰:
      佳人貞烈守閨房,則為男兒不氣長。
      國家若是開女選,今春必奪狀元郎!
      (三末云)住者!
      磨穿鐵硯汝非強,只可描鸞守繡房。
      燕鵲豈知雕鄂志,紅裙休矢狀元郎!
      (旦兒飲酒科,云)問將來!
      (三末云)吃酒的是誰?
      (旦兒云)我是狀元郎。
      把盞的是誰;
      (三末云)把盞的是你的郎。
      (與正旦遞酒科)(正旦云)這廝他到闕不沾新雨露,還家猶帶舊風霜。
      綠抱槐簡消不得,對人猶說狀元郎。
      (三末云)住者!
      拜別請親赴選場,綠袍羞見老尊堂。
      擎臺執(zhí)盞廳前跪,則這紅塵埋沒了狀元郎。
      (正旦云)詩曰:
      黃金不惜煥文章,教子須教入廟堂。
      自古?
      陀弈嚴啾齲フ庾叢尚菪Π程交ɡ桑。
      ㄈ┰疲┳≌擼∧廡┞砼=簣輾嗤燎劍藝夂K綰巫哦妨?!拈戯崺网之鱼独^?,蚁柤y蠶倫叢??板帰板帰罢,纳w撞槐厝飼靶呶搖D⒍ヌ熗⒌?,噙齿带发,带眼安蜜E任兇喲笳煞潁壞夢?,着纳w贅綹縲呷瑁≡蚪袢蘸萌粘劍潛鵒四蓋?,再去摄姱求官应举去。我若矇拿官,我去那舍戄^鞣⑽?,永不见纳w字媯晃胰粑?,草x謁酥?。你看我打一轮源X欠賞飛?,罢尳行朱忆X新砬埃患訝伺醣郟呈殼姹?。我棋d癲渴湯勺侶恚韜擦衷貉康敝比?;我带三风婛酒,拂两袖天香,丝鞭袅三硣\悍紓坌淙前胩肚鎪渙澆質(zhì)伺輩較屏?,三市居民尽皆拱枢嵒马前高喝讌勃来,十犁I憬窒糖站礎(chǔ)4蟾綻匆蝗蔗酷?,我直庄懆殆O聳晷量?。说兀的诅Y?!这一去,翻身一跳拥a趴?,凭着胸中怪o啦擰P蕕攔鷸δ雅收郟蓋追判?,今礉h馱鹵Ы礎(chǔ)#ㄏ攏ù竽┰疲┠蓋?,三兄弟这一去,必然为官也。(正旦云)孩儿去了也。(唱?
      【醉高歌】我可也不和你暢叫揚疾,誰共你磕牙料嘴!
      我則是倚門兒專等報登科記,知他俺那狀元郎在那云里也那是霧里?
      (報登科記的上,云)自家報登科記的。
      有陳婆婆第三個孩兒,得了今春頭名狀元,我報登科記走一遭去。
      可早來到門首也。
      (做見大末科,云)大官人,三官人得了今春頭名狀元,小人特來報喜。
      (大末云)你則在這里,我報復母親去。
      (見科,云)母親,三兄弟得了今春頭名狀元也,有報登科記的在門前。
      (正旦云)與他十兩銀子。
      (大末云)理會的。
      與你十兩銀子。
      (報登科云)謝了官人!
      小人回去也。
      (下)(三末跚馬兒領(lǐng)祗候上)(祗候云)小心下路。
      (三末云)要做狀元有甚么難處!
      下頭穿了衣服,便是狀元。
      今日得了頭名狀元,擺開頭答,慢慢的行。
      (正旦云)大哥、二哥、女婿,咱都去接待孩兒去來。
      (大末云)俺跟著母親接兄弟去來。
      (正旦唱)【普天樂】圪蹬蹬的馬兒騎,急飐飐的三檐傘低;
      我這里忙呼左右:
      疾快收拾!
      (三末云)祗候人,接了馬者!
      (祗候云)牢墜鐙。
      (三末云)母親來了也!
      (正旦唱)他見我便慌下馬。
      (三末云)祗候人擺開者!
      (三末做躬身立住科)(正旦唱)他那里躬身立。
      (三末云)母親,您孩兒得了官也,就這里拜母親幾拜。
      (做拜科)(正旦唱)我見他展腳舒腰忙施禮。
      (做哭科,唱)險些兒俺子母每分離!
      (三末云)若不是母親嚴教,豈得今日為官?
      (正旦云)你為官呵,(唱)你孝順似那王祥臥冰,你恰似伯俞泣仗。
      哎,兒也,你勝強如兀那老萊子哎斑衣。
      (三末做過來科,云)大哥、二哥,我不拜你,我的文章高似你。
      母親,您孩兒往西產(chǎn)綿州過,那里父老送與我一段孩兒錦,將來與母親做衣服穿。
      (正旦云)大哥,將的去估價行里,看值多少錢鈔?
      (大末云)估價值多少?
      母親,價值千貫。
      (正旦云)辱子!
      未曾為官,可早先受民財,躺著,須當痛決!
      (大末云)兄弟。
      為你受了孩兒錦,母親著你躺著,要打你哩!
      (三末云)母親要打我,番番不曾靜扮。
      (正旦做打科)(大末云)母親打的金魚墜地也!
      (雜當做打報科,云)有寇萊公大人有請。
      (正旦云)不妨事,我見大人,自有說的話。
      (大末云)下次小的每,與我備馬者!
      (正旦云)孩兒休備馬,輛起兜轎,著四個孩兒抬著老身,我親見大人去來。
      (唱)【啄木魚煞】咱人這青春有限不再來,金榜無名誓不歸,得志也休把升遷看的容易。
      古人詩內(nèi),則你那文高休笑狀元低。
      (同眾下)第四折(外扮寇萊公領(lǐng)從人上)(寇萊公云)三千禮樂唐虞治,萬卷詩書孔孟傳。
      老夫寇萊公是也。
      奉圣人的命,開放舉場。
      今有頭名狀元是陳良佐,問其緣故,乃漢陳平之后。
      他父曾為前朝相國,早年棄世。
      有母親馮氏大賢,治家有法,教子有方。
      因陳良佐受西川孩兒錦一事,他母親打的他金魚墜地。
      圣人已知,著我加官賜賞。
      審問詳細,著人請賢母去了,這早晚敢待來也。
      (大末、二末、三末、王拱辰抬正旦上)(三末云)有香錢布施些兒!
      (正旦云)俺見大人去來。
      (唱)【雙調(diào)】【新水令】雖不曾坐香車乘寶馬裊絲鞭,我在這轎兒上倒大來穩(wěn)便。
      前后何曾側(cè),左右不曾偏。
      顯得您等輩齊肩,將名姓注翰林院。
      (云)可早來到也。
      令人報復去,道有陳婆婆同四個狀元來了也。
      (從人報科,云)有陳婆婆同四個狀元來了也。
      (寇萊公云)道有請。
      (從人云)有請!
      (正旦做見官人科)(寇萊公云)賢母,老夫奉圣人的命,為您一家兒母賢子孝,訓子有綱紀之威權(quán),居家有冰霜之直政,著老夫?qū)弳柶湓敗?br>誰想賢母著四個狀元抬著兜轎,敢于理不可么?
      (正旦云)大人可憐見!
      休說四個孩兒抬著老身;
      我昔日曾聞荷擔僧,一頭擔母一頭經(jīng),經(jīng)向前來背卻母,母向前來背卻經(jīng),不免把擔橫擔定;
      感得園林兩處分,后來證果為羅漢,尚兀自報答不的爺娘養(yǎng)育恩。
      (唱)【水仙子】學的他那有仁有義孝連天,使了我那無岸無邊學課錢;
      甘心兒抬的我親朝見,尚兀自我身軀兒有些困倦。
      把不住眼暈頭旋,不覺的抬著兜轎,雖不曾跨著駿馬宛,尚兀自報答不的我哺乳三年!
      (寇萊公云)賢母為陳良佐升遷官位,貪圖財利,接受蜀錦,有犯王條,則合著有司定罪,你怎生自己責罰,打的金魚墜地那?
      (正里云)大人不知,此于未曾治國,先受民財,辱沒先祖,依法教訓咱!
      (唱)【沽美酒】著他每按月家請著俸錢,誰著他無明夜攢家緣?
      俺家里祖上為官累受宣,我則怕枉教人作念,俺一家兒得安然。
      (寇萊公云)賢母,三狀元受財一事,未審其詳也。
      (正旦唱)【太平令】他將那孩兒錦親身托獻,這的是苦百姓赤手空拳。
      我依家法親責當面,我著他免受那官司刑憲。
      與了俺俸錢驟遷,圣恩可便可憐,博一個萬萬古名揚談羨。
      (寇萊公云)老夫盡知也。
      您一家兒望闕跪者,聽我加官賜賞!
      我親奉著當今圣旨,便天下采訪賢士。
      只因你母賢子孝,著老夫名傳宣賜:
      陳婆婆賢德夫人,陳良資翰林承旨。
      陳良叟國子祭酒,陳良佐太常博士。
      王拱辰博學廣文,加你為參知政事。
      一個個列鼎重裀,一個個腰金衣紫。
      今日個待漏院賜賞封官,慶賀這狀元堂陳母教子。
      題目待漏院招賢納士正名狀元堂陳母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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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過揚州
      王冕王冕〔元代〕
      東南重鎮(zhèn)是揚州,分野星辰近斗牛。
      人物漸分南北早,江淮不改古今流。
      瓊花香委神仙佩,楊柳風閑帝子舟。
      十里朱簾晴不下,銀罌翠管滿紅樓。
    • 南柯子·濟川壽席
      元好問元好問〔元代〕
      閥閱真王后,衣冠上客中。
      路人遙識紫髯翁。
      爭信舊來文賦動南宮。
      得婿攀龍貴,生男射虎雄。
      壽筵休放酒尊空。
      且道幾人全福與君同。
    • 登恒山
      元好問元好問〔元代〕
      大茂維岳古帝孫,太樸未散真巧存。
      乾坤自有靈境在,奠位豈合他山尊。
      椒原旌旗白日躍,山界樓觀蒼煙屯。
      誰能借我兩黃鵠,長袖一拂元都門。
    • 清平樂·千金不換
      劉敏中劉敏中〔元代〕
      千金不換。
      壁上阿羅漢。
      古怪清奇君細看。
      畫是如來變現(xiàn)。
      天龍鬼物青紅。
      斷崖流水孤松。
      知在野芳亭上,恍然兜率天中。
    • 送胡子游學正
      方回方回〔元代〕
      俗徒紛云云,章甫殊不競。
      不競何以故,無奈二氏橫。
      予曰實不然,請各言其行。
      開辟古至今,儒道獨也正。
      柱史玄牝門,專氣保清凈。
      末流詭長生,妄欲奪天命。
      靈山見作用,誤認氣為性。
      輪回豈有之,怪繆莫究竟。
      兩俱可鄙者,巫覡事禳禜。
      愚氓惑幻說,往往墮坑阱。
      既曰身出家,粉黛侈婚娉。
      豈不交鬼神,酒肉厭羶醟。
      此曹浪夸毗,內(nèi)衰外徒盛。
      吾儕讀何書,堯舜至孔孟。
      搶攘干戈后,學校幸未屏。
      窮者伏閭閻,甘忍饑寒并。
      仕或為冷官,官冷亦何病。
      寧戚半夜歌,曾點暮春詠。
      求已勝求人,自重豈容輕。
      東家子朱子,述作貫百圣。
      遺言一一在,足可雪幾映。
      省察中為和,存養(yǎng)義由敬。
      上泝周程張,例不顓宰柄。
      乃有功斯文,如揭日月鏡。
      韶音一以還,二氏噪衛(wèi)鄭。
      榛蔓彼自迷,我此松柏勁。
      歷觀史傳間,不學行國政。
      喪亡竊威福,依附涉巧令。
      異端伺罅隙,磨牙騁譏評。
      前哲貴內(nèi)修,韞匵寧待聘。
      信有飯不足,未羨庖欲清。
      勉哉子此行,始終抱淵靚。
      萬一際奇逢,定作蒼生慶。
      不然歸去來,預(yù)戒菊徑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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